傅尋的第一個問題是:“在山上接應你們的人是誰?”
“不知道。”權嘯皺了皺眉:“我不認識。”
曲一弦頭皮一麻,渾身一凜,那股寒意似從腳底心躥起的,凝成絲得往她骨頭縫裡鑽。
山上有人接應。
說明隊裡有人裡應外合,暗中幫助裴於亮。
那裴於亮會往雪山走,與她那番故意引誘的話根本沒多大的關係。而是,早就決定好的。
難怪他在明知軍事要塞有埋伏時,敢孤軍深入,他那晚……想知道埋伏的人在哪是假,想她和傅尋死才是真的。
隻要他們這兩塊不定時爆炸的絆腳石消失,他可以在救援隊內部人的幫助下輕而易舉地甩掉追蹤的警方,一路坦途。
所以——
軍事要塞伏擊的計劃失敗不止是她的計劃失敗,同時也是裴於亮的計劃失敗。
可他退至雪山,到底知不知道雪山這地形,是有進無出?
或者說,請君入甕的主使者其實是裴於亮?
傅尋曲指輕彈了一下她的眉心,提醒:“深陷局中,難免會看不破局勢,先聽聽權嘯怎麼說吧。”
話落,他問權嘯:“從軍事要塞出來後發生的事,你給我說一遍。”
權嘯似想了想,答:“我一路被扔在後備箱的事兩位也知道,前幾日,你們去五道梁補給物資,營地裡來過一個人。是誰我不清楚,但等那人走後,裴於亮就替我鬆了綁,讓我與他合作。隻要我幫他做事,他和我之間的賬就一筆勾銷,事完了之後就放我回去。”
“但具體做什麼他沒有立刻告訴我,隻到軍事要塞當晚,他讓我偷偷上巡洋艦,替他開車。後來發生的事你們也知道,我開車出來後,很快發現巡洋艦沒油了。當時你們咬得緊,我也不敢停下來加油,隻能按他指的路,往雪山開。”
“再後來車徹底沒油了,我見後頭沒車追上來了,就下去加油。誰知道這油加下去,車根本沒法開了……有先例在前,傻子也知道是汽油有問題。再然後,就是背上物資上山,從天黑走到天亮,到了山上那間屋子。”
權嘯頓了頓,又補充:“他這一路與我交流極少,看樣子應該是有人指路,沒費什麼勁就到了這間屋子裡。天黑時,有人敲門,裴於亮親自去開的門。那個男人穿得厚,戴著墨鏡、口罩,整張臉遮得隻露出一雙眼睛。他沒進屋,和裴於亮在門口說了幾句,沒一會裴於亮就進屋來,那男人就站在外頭邊抽煙邊等。”
說到這,他似想起什麼,有些彆扭起來:“裴於亮給我留了兩天量的食物,讓我在這等著,他去補給點拿了物資就原路返回,和我會合。我其實也不大信,但形勢比人強,裴於亮手裡有槍,站在門外那個男人看上去又不是個好商量的主,讓我覺得我敢說半個不字,他們當場能把我解決了。”
曲一弦問:“他們人往哪去了還記得嗎?”
權嘯乾巴巴道:“就那個房子的後頭,我看著他們上去的。”
他似又想起什麼,皺著眉頭說:“那個男的好像有點瘸腿,但走路不慢。上山,走小山道都挺麻利,就走平路時能看出來跛腳。”
曲一弦的腦子一炸,瞬間腦中一片空白。
像是為了驗證她心中所想般,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上“小袁帥”三字像要刺痛她眼球般灼然亮起。
曲一弦任由鈴聲響了一會,才起身,掀簾出去接聽。
許是長久打不通,袁野接起電話後,語氣有些急躁:“小曲爺,你怎麼才接電話?”
曲一弦深呼吸了口氣,儘量平穩了情緒,問:“怎麼了,你到敦煌了?”
“沒,哪這麼快?”他抱怨了一聲,語氣有些凝重:“我出發後就讓敦煌的朋友幫我去盯著王坤了,省得我到時候跑空耽誤事。結果你猜怎麼著,我朋友守了半天都沒見那個小賣部開門,跟鄰居一打聽吧,聽說差不多一星期前就關門閉店了。”
“我沒弄清是什麼事,也不敢虛頭巴腦的就直接跟你說了。我讓朋友接著找,王坤家、他小媳婦的工作單位都找了,後來還是從隔壁車隊那知道的,說王坤一個星期前就出敦煌了,問他乾什麼去,他說去掙大錢回來蓋房子。”
一口氣說了太多話,袁野口乾舌燥,忙擰了礦泉水瓶灌了兩口水:“曲爺,你說這下怎麼辦?”
“你回來吧。”曲一弦捏著眉心,斟酌了下用詞,跟他說:“裴於亮有接應,這個接應是王坤的可能性八九不離十。”
袁野震驚:“那我白跑了?老子開得腰酸背痛,結果是白白被人遛了?”
他氣急,不管三七二十七大罵出口:“這王八羔子,不是說開不了車嗎?還掙大錢蓋房子,我特麼讓他回來蓋墓地!”
曲一弦擰眉,目光沉沉地透過山林看向漸漸發白的天際一線:“王坤之前有在礦質勘測隊待過?”
袁野被問住,脫口就是一句:“那得去問彭隊,王坤跟彭隊……”關係最好。
話說了一半,他醒過神,忙改了話:“你彆急,我這就去問問,我兄弟正好在王坤老家呢。”
掛斷電話後,曲一弦沒急著回帳篷。
她在雪地裡站了片刻,直站得身上的衝鋒衣變冷乾硬了,才接到袁野重新打回來的電話。
袁野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曲一弦意味著什麼,開口時,都帶了幾分小心謹慎:“曲爺,我問過了。”
“王坤年輕時,的確在礦質勘測隊做過,但待得不久,說是腦水腫給送返了。再後來,就跟彭隊一起乾走私的活,直到車隊創立起來,他才算真正有了正經的營生,娶了老婆成了家。”
曲一弦想起筆記本上“十月十三日,王坤腦水腫送返”的工作記錄,整顆心徹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