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這個王八蛋……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 曲一弦車頭一甩, 鉚勁追上。
左側的山道不比右側好上多少——荒草, 亂石, 陡坡,以及上下落差最高可達半米的懸壁。
越野車的懸架在這種高強度的行駛下被折騰得咯吱作響, 全景天窗上的積雪被震落了大半,隻餘下稀落的一層薄雪遮著天光,把車廂內襯得昏沉不已。
有彭深在前麵開路,曲一弦避開了不少坑窪陷阱。眼看著在密林中疾馳著, 越走越遠, 曲一弦心頭焦躁, 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容易受激。
傅尋的傷勢受不得這麼顛簸。
她的車速剛放慢, 傅尋的手心就覆上來,握住她把著檔把的手背重新把檔位推至五檔:“不能停。”
“彭深引你去,你若不當回事, 他會下手報複在江允身上讓你悔不當初。”
他的手指用力,捏得她手背上一串青白的指印:“我坐鎮,是為了幫你解決後患,不是為了讓你分心。”
曲一弦心下一定,剛鬆的油門輕點疾踩, 很快將猶豫減速時落下的距離追平, 落後一截的車頭飛快地壓上, 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行車距離。
小道路窄,兩側又全是厚得不可估測深淺的積雪, 壓根沒法超車。
她被迫,隻能在這條小道上保持著一定的車速,等一個超車逼停的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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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深處,林間越是茂密,鬆枝枯葉凝裹著霧凇,風聲一打,那聲音就不單單隻是風聲,像是有無數個山精林魅立在樹尖上鼓掌拍打,奏響的全是啪啪啪的霧凇冰塊碰撞聲。
不悶,也不沉,反而輕快。
“應該快到沼澤地了。”傅尋的聲音微冷,聲線凝成了一束,隱隱帶著幾分壓迫。
曲一弦的耳根被他那語氣壓得一軟,快速道:“我知道。”
車窗玻璃不知不覺間已凝上了冷霜,水汽升騰。她抬手抹出一塊清晰的範圍,隻觀一眼就知此刻他們身處的地勢已與方才的路口天差地彆。
“這裡有地下水,所以才會有卡烏湖。雪山氣溫低,湖水結冰是常事,但這裡植被茂盛,氣溫比山頂高上不少。如果彭深說的話是真的,河麵的冰結得不實,那說明這附近有地熱。”她推測:“沼澤地在冰河的對岸,那這條湖和這片沼澤地是共用了一個地下水水係。這種沼澤,底下是淤泥也是漫漲的地下水……真的會吞人。他有心引我們去沼澤,是真的動了殺心。”
傅尋不語。
他抿唇,沉默地望著車窗外極速後掠的樹影,低聲道:“不能指望顧厭回救了,衛星電話給我,從山腳下調點人去營地看看。先機已失,但不能連陣地怎麼失守的都一無所知。”
曲一弦沒異議。
她騰不出手,指了方位,讓他去拿。
這一息的光景,前方彭深的車速似慢了些。沒等她刹車,彭深的車在前方看似毫無防護的懸崖彎道上一個甩尾,車輪滑著雪地堪堪擦著懸崖邊發出刺耳的急刹聲。
後輪“掃”出一捧厚雪,全潑在了曲一弦的擋風玻璃上。
視野驟暗,眼前又是懸崖。
曲一弦眉心突突一跳,整顆心懸起,吊在了半空。幾乎是憑著最後目測的那個車距和直覺,朝著右側急打了一圈方向。
輪胎應是碾上了被前車車輪掃出的泥地,發出刺耳又尖銳的摩擦聲。
曲一弦那顆心七上八下的還沒鬆緩下來,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用力到幾乎上半身都壓了上去借力。但即使如此,她仍舊發現,刹車距離還不夠,還不夠……
雨刮已將潑上玻璃的積雪一掃殆儘,她眼前視野一無阻攔的同時,她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刹車間距控製得太小,左側的後車輪已經懸空了一半。
那突然下沉傾斜的失重感,壓得她太陽穴猛得一跳,她緊盯著前方急彎的路麵,破釜沉舟般,猛得鬆了全部刹車。
與此同時,車輪左側的右後輪,整個哐的一下沉入崖邊。有碎石不堪重壓跌落的碎響,她心頭一麻,就在彭深刹車減速,開了車窗望過來時,分數下輕踩油門,像做心臟複蘇一樣,一下一下,重新給越野車注入動力。
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引擎轟鳴裡,和死死抓地的前進突圍力量中,她咬牙,視線盯死在轉速盤上,眼看著紅色指針漸漸突破轉速,她孤注一擲,一腳油門踩到低。
垂死掙紮在崖邊,將落未落的越野像是忽然被人用力拽了一把,四輪抓地,車頭猛地上衝。
曲一弦被這一後勁衝得胸口一悶,隨即,左後輪著地的悶響像天籟一般,把她全部的魂魄牢牢地從崖邊拽了回來,一股腦塞回了身體裡。
短短數秒,她像是從鬼門關蕩了一圈回來,手腳發軟,一點力也使不上來了。
眉心凝了汗,卻冷颼颼的,從腳底到頭皮,一陣陣炸開般的發麻。
她眼看著彭深尾燈亮起,車朝著前方繼續前行,踩著離合的腳試了兩次,車身劇烈抖動著,第一次是沒掛上檔,第二次直接熄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