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遊霧 商硯 12012 字 10個月前

看到他稍微有些濕潤淡紅的唇色,信宿終於彎唇一笑。

飯桌上,中年男人漫不經心的問:“那個條子有消息了嗎?”

信宿一聳肩:“一天時間,給他處理傷口都沒來得及,還沒問呢。”

中年男人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語帶笑意:“要是有條子落在我們兄弟手裡,恨不能抽的人皮開肉綻、生不如死才好,你倒是從來不喜歡血腥暴力的那一套。”

“那些皮肉手段如果有用的話,沙蠍就不會把人送到我的床上了。”信宿微微向後一仰,氣定神閒地說,“對於這種意誌非常堅定的人,一場意料之外的美夢才更讓人毫不設防,不是嗎?”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又問道:“我聽說你很中意那個條子,連醫生都沒讓碰,親自照顧了他半夜?”

信宿聽到這句話轉過頭,眼裡晃動著微妙的笑意:“舅舅,我的愛好一向特彆,您應該知道的。”

幾年前信宿曾經被一個年輕警察“救”過一命,後來就對穿警服的人有了不可言說的特殊癖好,像霜降這種組織從來不缺自投羅網的“臥底”——那些臥底最後幾乎都送到了信宿的手上。

再也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不一樣,”中年男人吸了一口煙,眯著眼道:“林載川是‘斑鳩’唯一的線人,這幾年沒少跟沙蠍作對,宣重對他恨之入骨,就算隻剩下一口氣,也不會讓林載川好過的。”

“宣重說,如果沒從林載川嘴裡問出斑鳩的身份,兩天後要把人帶回沙蠍——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

聽到這句話,信宿的眉眼變得有些冰冷陰鬱,半麵五官落在日光的陰影裡,瞳孔裡浮起讓人不寒而栗的情緒。

半晌他笑了起來,聲音懶洋洋的:“那就要看他們有沒有那個本事從我手裡把人帶走了。”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帶著點縱容的意思:“你要是真喜歡,留下也未嘗不可,但林載川跟其他刑警不一樣,還是先廢了他的口舌比較好。”

信宿點點頭:“等他醒了我親自來做。”

兩個人說話的語氣都風輕雲淡,臉上帶著如出一轍的笑意,好像在聊什麼家常便飯。

吃完午飯,信宿回到房間。

林載川的身體被單薄的被子蓋著,沒有撐起什麼弧度,在那條黑色眼帶的對比下,麵頰蒼白的簡直讓人心驚,他的眉骨挺起、眼窩很深,看起來格外虛弱,在幾天沒有進食的情況下,這種形銷骨立似的立體感更加突出分明。

信宿看著他這副模樣,似乎覺得有些棘手,忍不住按了一下眉心。

半夜。

林載川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額頭滲出細細的冷汗,身體不自覺地輕微抽搐,臉上覆了一層毫無生機的青灰色。

信宿幾乎瞬間睜開眼,起

身打開房間的燈,看清楚他的情況,從冷藏櫃裡拿出麻醉劑、強效鎮痛劑、消炎藥,依次注射了進去。

林載川似乎是痛極了,渾身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還是很痛嗎?”

信宿的手輕輕按在他的肩頭上,低聲在他耳邊說:“再堅持一天,你的家人、同事和朋友都在等你回去。”

林載川聽到有人在對他說什麼,但那聲音非常模糊,隔著一層水膜似的聽不清楚。

“………”

眼前一片漆黑,林載川感覺自己沉進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海裡,在水中不停地下墜,四肢沉重地仿佛陷在沼澤裡,漸漸的,那種讓人生不如死的痛楚慢慢地消失,抓不住的意識也漸漸從腦海飛了出去。

林載川看到在這次行動裡犧牲的同事們,他們走在一起,熟悉的背影越來越遠,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他,林載川茫然抬起腳步,下意識地跟著那些背影走過去。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在他的世界中響起,似乎在阻止他前進:“載川,你要堅持下去,你必須醒過來。”

“……還有很多罪惡等待著你去清洗,還有很多英靈的眼睛需要你去闔上。”

“那些犧牲的同事還在看著你,你要帶著他們的心願一直向前走下去。”

可是,真的好痛啊……林載川恍惚地想。

哪裡都太痛了,他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那聲音又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很快都會好起來。”

會……好起來麼?

林載川的眼睫顫了顫,竟然真的睜開了眼。

儘管他的眼前根本看不清什麼東西,隻有一團模模糊糊的光影。

意識陷入一種奇怪的朦朧狀態,似乎有一個人在無微不至地照顧他,在他耳邊說讓他一定堅持下去、讓他一定要醒過來。

而後那個聲音又在他耳邊開口,溫和到讓人來不及防備,甚至是更加輕緩溫柔的語氣:“載川,告訴我斑鳩是誰?”

林載川難以做出反應,那一雙漆黑的眼睛茫然而空洞地眨了眨,瞳孔幾乎是完全渙散的狀態,他無意識地喃喃了一個名字。

事實上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嘴唇上下輕輕碰了碰。

信宿神情頓了頓,然後語氣平靜地說:“你很累了,再睡一會兒吧。”

“等你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信宿的話語似乎帶著符咒般奇異的力量,讓人難以抗拒,林載川的意識逐漸陷入黑暗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下似乎換了一個地方,原本柔軟舒適的床變成了堅硬冰冷的地麵,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嘈雜聲響,好像有什麼人在說話。

大廳裡,沙蠍派過來的人打量著林載川的身體,看著他身上纏繞的雪白繃帶,陰陽怪氣地開了口:“我們宣爺聽說閻王的手段讓人聞風喪膽,所以特意把人送過來□□,怎麼我看著這條子臉色還越來越好了,知道的以為這是嚴刑逼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伺候主子呢。”

“怎麼樣閻王,從他嘴裡問出來什麼沒有啊?”

信宿神情淡淡地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一杯溫熱的珍珠奶茶,低頭撥弄吸管,似乎根本沒聽他們在說什麼。

沙蠍的人跟信宿向來不對付,極挑釁地瞥了他一眼:“我看閻王的本事也不過如此嘛,一個條子而已,三天時間都撬不開他的嘴?”

“宣爺說了,這個條子我們要帶回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直到這時,信宿才抬起眼微笑一下,語調不急不緩地說:“斑鳩的身份我已經知道了,宣重如果想知道他是誰,讓他親自來跟我談條件——至於這個人,他是我的。你們最好離他遠一點。”

信宿話音落下,隻聽見一道細微的破風聲,離林載川最近的那人腳下一涼,一把刀飛了過來,刀尖分毫不差地穿過他的鞋尖釘在地上,再進一寸就能割到肉裡。

那人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林載川覆在黑色布條之下的眼睫顫了顫。

這個聲音……

他這段時間聽過許多次,那是屬於少年的低柔,音色低回動聽,帶著獨特的磁性和蠱惑力。

在林載川以為他已經被死亡吞噬的時候,是這個聲音把他從命懸一線的邊緣拉了回來。

然而——

同樣也是這個聲音在他耳邊蠱惑般引誘他開口:“斑鳩是誰?”

刹那間,林載川渾身血液陡然發冷,記憶如潮水般瘋狂湧入腦海。

他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閻王”。

是……組織“霜降”的人,比起“沙蠍”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不是什麼把他從黑暗裡拉出來的手,而是一條早有預謀、算計人心的毒蛇!

沒等林載川有任何反應,四麵八方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警笛聲,而後有人慌張破門而入:“出事了!快點從後門走!好多條子包過來了!外麵全他媽是警車!!”

這句話無疑於平地一聲驚雷,房間裡所有人臉色頓時一變,齊刷刷轉身向後門走去,自身都難保,沒有人再關心那個隻剩下一口氣的警察。

就在他們身後——

地上的林載川手指輕微動了動,碰到了不知道被誰遺落在身邊的槍,僅僅這樣微小的動作都讓他難以承受,手指連接的每一根神經末梢傳來崩裂般的劇痛,耳畔不住炸起金屬般的鳴響。

他的口腔血腥滾燙,全身上下叫囂著難以忍受的疼痛。

林載川不能確定他到底有沒有把庭蘭的名字說出來,他的意識到現在都不能算清醒,但無論如何,斑鳩的身份絕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林載川咬緊了牙關,咬肌抽搐顫抖,他劇烈喘息著扯下了眼帶,睜開拉滿血絲的雙眼,用全身最後一絲力量艱難抬起槍口,對準某個遠去的背影扣下了扳機!

——砰!!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