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道了聲謝,抬步走過去。
旁邊實習的小警察忍不住偷偷多瞄了信宿幾眼。
這位新同事的長相非常漂亮——但卻不是那種規矩端正的漂亮,帶著一點妖異張揚的美,像隻在夜裡出行的男妖精。
又唇紅齒白,有種男生女相的感覺。
實習小警察憤世嫉俗地想:長成這樣的富二代,為什麼要來他們市局“屈就”啊?
明明能靠臉、能靠爹,偏偏要憑本事吃飯?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刑警隊辦公室總體不算大,屬於信宿的區域隻有一個小桐木辦公桌,實在有點擺不開他那兩條大長腿,好在收拾的簡潔乾淨,信宿也沒有那種貴公子的潔癖,稍一整理就落座了。
章斐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好奇道:“你叫信宿嗎?是哪兩個字啊?”
信宿抬起眼,對她彎唇一笑:“信仰的信,宿命的宿
。”
章斐怔了下:“這個姓氏倒不太常見。”
“……信宿?”賀爭小聲嘀咕了一遍。
沒聽說哪家大集團是姓“信”的當家啊?還是他們的“情報”出錯了?
頓了頓,信宿狀似不經意問:“林隊不在嗎?”
賀爭道:“昨天晚上隊裡剛破獲一件大案,林隊一早就去跟魏局彙報工作了,不過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賀爭這嘴可能開過光,他話音剛落下,穿著深藍警服的林載川就從門外走了進來,整個辦公室頓時變的鴉雀無聲,刑警們都暗戳戳把脊梁骨挺直了,“林隊!”
林載川嗯了聲,目光掃過警隊眾人,落在新來的信宿身上。
他第一眼有點沒認出來——這人換了一身裝扮,昨天那種衣冠禽獸的氣質蕩然無存,看起來甚至像單純到容易被誘拐的大學生,好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直到信宿支著下巴對他笑了一下,眼眸裡笑意晃蕩,林載川才有了那種微妙的熟悉感,工作時間他沒有多說什麼,一手支著桌子淡淡問:“有下麵移交過來的新案子嗎?”
市局刑偵支隊隻管市裡發生的大案、要案,專攻那些社會影響嚴重的、事態緊急的刑事犯罪,那些偷雞摸狗的小案子,一般報不到市局的係統裡,這就導致刑偵隊要麼閒的無所事事,要麼忙起來不分晝夜、三天不合眼。
然而現任刑偵隊長是個工作狂,沒事的時候也閒不住,但凡市局能接手的案子他都會受理。
章斐聽到他這麼問,馬上打開電腦進入係統,滾了滾鼠標,道:“沒有,咱們浮岫市民風淳樸,沒有那麼多變/態/殺/人狂——但是市北分區前段時間有個校園暴力的案子,我覺得我們可以關注一下。”
林載川道:“校園暴力?”
章斐語速飛快地解釋,“說是校園暴力,但是案發地點在一家KTV,三個高中生跟另一個同班同學起了爭執,發生了肢體衝突,然後那個同學滾下樓梯,人當場就沒了。”
林載川聞言微微蹙起眉,神情冷凝起來,又聽章斐道:“分局接到報案,調查起因經過以後,建議讓他們私了。”
旁邊副隊長鄭治國沉聲問:“故意殺人是重罪,嫌疑人都已經成年,應該報檢察院走法律程序,市北分局為什麼會讓他們私了?”
“難辦的點就在這了——因為屍檢結果顯示,受害人雖然生前有被多人暴力毆打的痕跡,但是從樓梯滾下來的時候,頭部也有撞擊傷,經過法醫鑒定這才是致命傷。而幾個嫌疑人異口同聲表示對受害人的死毫不知情,打完人後他們就走了,根本不知道受害人摔下了樓梯,所以目前警方也無法還原案發經過。”章斐從電腦屏幕後麵抬起頭,有點意味深長的道,“案發地點在衛生間附近,沒有監控攝像頭,受害人是怎麼從樓梯滾下來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那就說不清了。”
如果受害人是在事後離開時自己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撞到頭自己摔死了,那此前他身上的輕微毆打傷就不值一
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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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刑警們頓時全都明白了其中關竅。
章斐身體前傾,輕聲道:“現在幾個嫌疑人的家長商量著拿出了一百萬,要跟受害人的家屬私下解決,意思是讓警方把這個案子往‘意外事故’頭上推,不要牽扯到刑事案件上。”
事實上,有些時候“故意殺人”和“意外事件”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隻要輿論沒鬨大,就按“民事糾紛”的方向調查,拿錢堵上受害者家屬的嘴,雙方都同意息事寧人,小地方的派出所往往也不會追究。
尤其再遇到一些喜歡和稀泥的警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受害者家屬不追究,警方也不願意給自己找麻煩,還能降低本地的“刑事立案率”,一舉兩得。
章斐說:“我是覺得,這件案子市局要是不插手的話,最後基本上就是民事賠償處理了。”
這種社會影響性不大、犯罪嫌疑人身份明確的案子,且受害人未超過三個,按理說是不應該由市局接手的,但如果就這麼視而不見,說不定會讓三個年紀輕輕的小混蛋逍遙法外。
受害人到底是怎麼滾下樓的?是被毆打後起身不小心自己踩空,還是——有人在背後推了他一把?
林載川微一沉吟,道:“把案件相關資料傳到係統裡。”
章斐馬上比了個“OK”的手勢。
現在的公安係統已經發展成了比較完整的信息網絡,上級公安可以直接從下級的資料庫中,快速提取出某個案件的全部資料信息。
沒過多久,這起案件的相關證據、筆錄、審訊視頻,就傳到了刑偵支隊所有人的辦公電腦上。
林載川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平靜目光透過眼睫,落在麵前的電腦屏幕上。
這起案件其實並不複雜,起因、結果都非常清晰,酒店經理發現受害人屍體報案後,市北分區警方很快到達現場,根據現場同學提供的口供,幾個犯罪嫌疑人迅速鎖定,而且,在受害人的衣服上也提取到了這三個人的腳印。
隻是,受害人的死亡到底與這三人有沒有直接因果關係,尚且難以定論。
沙平哲一目十行快速消化案情,發出了難以理解的質疑:“雙方發生爭執的原因是受害人跟嫌疑人喜歡班裡同一個女同學,爭風吃醋所以起了拳腳衝突——嘶,這些小屁孩上學不好好讀書,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時代不同了沙大人。”章斐長長歎了口氣,“現在三歲小孩玩手機網上衝浪都比我們順溜,咱們上高中的時候還在玩泥巴呢。”
電腦屏幕的淺藍光線映在林載川略顯清冷的臉龐上,他修長食指滑動著鼠標滾輪,一頁一頁翻閱案情。
根據犯罪嫌疑人之一陳誌林的描述,受害人張明華在學校裡多次糾纏他喜歡的女孩劉靜,陳誌林想趁這次班級團體活動,在KTV
給他一個教訓,於是中途叫了兩個“朋友”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隻是在廁所打了他兩下,用腳踹了他的腹部,想嚇唬嚇唬他,然後我們就走了。”
“張明華是怎麼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我也不知道,沒看見。”
“我們當時都回包廂裡了,聽到外麵有人說張明華自己從樓梯滾下去了,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陳誌明在分局留下的口供一字一句倒映在林載川的眼底。
沒有其他決定性證據,市北分局不想深入調查,受害人家屬同意和解,就這麼以“意外事故”定論,似乎也無可厚非。
但……
林載川的手指輕輕扣擊桌麵上,這是他思考時下意識的動作。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信宿忽然“唔”了聲。
林載川撇了他一眼:“怎麼了?”
信宿卻沒說話,隻是對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信宿確實發現了一點問題,但他畢竟還是個剛入職一小時的“職場菜鳥”,頂頭上司都還沒發話,他就在這裡高談闊論發表意見,總歸是不太好。
林載川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麼,淡淡道:“想說什麼可以直接說。”
章斐也笑眯眯的:“嗯嗯,新同誌有什麼個人想法可以直接說出來,言論自由!咱們刑偵支隊是很民主的,不講究排資論輩那套,你看老沙都快五十多了,比林隊快大了二十歲,還是個普通小刑警呢!”
老刑警沙平哲噴了一口氣:“………”
林載川正色道:“想說什麼?”
信宿又看了眼資料,“案件本身倒是沒什麼,不過我剛剛看了一下,三個嫌疑人都是普通家庭,父母月薪基本不過萬,有的還要還車貸和房貸,家庭條件並不富裕,不像是一口氣能毫不猶豫就拿出一百萬的經濟狀況。”
“可以理解父母不想讓孩子有牢獄之災、留下犯罪案底的想法,但是——好像還沒到那一步,有點太著急了。”
“退一步說,照目前的情況,就算雙方不和解,說不定警方最後的調查結果也隻是證據不足、無法立案,他們似乎沒有必要在初步偵查階段就這麼迫不及待。”
信宿若有所思道:“給我的感覺,好像他們並不想讓警方深入調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