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 2)

遊霧 商硯 10972 字 11個月前

她不停轉動著眼珠,滿是焦慮不安的神情,“林警官,我們換個地點說吧。”

宣畫的反應完全在林載川的意料之外,但這更加證明了她的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附近沒有能安靜說話的地方,林載川把人帶到了車上。

宣畫坐在副駕駛座上,放在腿上的兩隻手都在控製不住的發抖,看起來極其緊張,簡直把“不打自招”寫在臉上。

林載川注視她片刻,調整了語氣,淡淡地說:“你好像很害怕我。怎麼,做過什麼不能被警察知道的事嗎?”

宣畫後背滿是冷汗,嚅囁著說:“既然都找到我了,你們應該都查到了吧,我真的已經很久沒做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在店裡打工,可以養活自己。”

林載川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方向盤,根據她的每一句回答迅速做出反應,“你跟你的上家還有聯係嗎?”

宣畫連忙搖了搖頭,“我已經跟他們斷的很乾淨了。”

宣畫跟劉靜的情況不一樣。

這是林載川的第一反應。

如果說劉靜是因為母親的病,再加上許幼儀變/態的控製欲,被逼之下走投無路,不得不跟他在一起——

那麼宣畫似乎是主動參與的,她甚至還有“退出”的權利。

林載川並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從七十多個人裡選擇

了一個,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是一個受害人數量非常龐大的產業鏈。

那麼,至少從五年前就開始了嗎?

跟刑昭又會有什麼關係?

林載川轉頭看向她,“最開始是出於自願嗎?沒有想過報警嗎?”

宣畫張了張嘴,好像有很多話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來,半晌才抬手用力地捂了一下臉,聲音已經帶著哭腔:“我不知道他是誰……”

林載川降下一點車窗,沒有繼續追問,反而用方才那種溫和的語氣:“也是那個時候開始生病的嗎?”

宣畫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顫抖地說:“我當時很崩潰,整個人感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我不敢告訴我爸爸、不敢告訴任何人,上學的時候每天都想從樓上跳下去,但是我不能,爸爸隻有我了,我不能留他一個人。然後我發現自己生病了,去醫院檢查是抑鬱症,醫生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敢說,後來我想割過腕,但是刀劃下去的時候,爸爸在外麵叫了我一聲,我就受不了了,躲在被子裡哭。我吃了很久的藥,那些藥很貴,但是我得活下去,隻能吃藥。有很多次我以為我堅持不下去了,我好難受,好痛苦,但是想到爸爸,又舍不得。”

宣畫顛三倒四地說著,幾乎可以感受到那種逼仄到無法喘息的絕望。

林載川遞了幾張紙巾給她,宣畫才發現自己哭了,哭的滿臉都是眼淚。

她從來沒有這麼哭過,在家裡她不敢、在外麵她不能,時間久了,好像忘了自己會哭。

宣畫擦著眼淚,用了很長時間才平靜下來,深呼吸了幾下,啞著嗓子說:“林警官,你還有什麼問題,就一起問吧……反正,我現在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請你不要告訴我的父親,他的身體不好,知道這些事會生病的。”

林載川輕聲道:“可以跟我說說經過嗎?”

“媽媽生我的時候去世了,爸爸因為媽媽的死,也生了一場大病,身體變得一直不太好,還沒有了工作。我家以前經濟條件很差,我爸爸一個人供給我上學都很困難,我考了當地的私立中學,因為私立學校不強製學生住宿,晚上我想出去打工,也能賺一點錢。”

“高一的時候,我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漢堡店打工,每天兩個小時,到晚上12點,晚上可以在店裡睡。”

說到這裡,宣畫的話音變得遲緩了許多,“那天晚自習放學以後,我從學校後麵的那條路去漢堡店,然後、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然就完全沒有意識了。”

林載川心想:那條路應該就是他前幾天被偷襲的小巷子。

沒有路燈,沒有任何照明設備,一個形單影隻的、長相漂亮的女孩子。

“我沒見到那個人的臉,那一晚上發生了什麼我完全沒有任何記憶,我甚至……甚至不知道是幾個人。”

宣畫轉頭看向窗外,像是在壓抑著某種情緒,“我到現在都不能理解,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好像噩夢一

樣,不過現在回想已經沒有那麼痛苦了……麻木了也就好了。”

宣畫說完,車廂裡沉默許久,痛苦是需要時間來消化的,更何況是一次性過載。

過了大概一分鐘,林載川又問:“後來,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

宣畫說:“我爸爸突然生病了,胃裡長瘤。雖然醫生說是良性的,但是也要立即切除防止惡化。當時為了治好我的病,幾乎已經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湊到錢,讓我爸爸做手術。”

“然後有個女人找到我,說可以給我提供一個賺錢的辦法,很快、很多。”

宣畫似乎是自己都覺得很荒謬,竟然笑了一下,“我當時確實差不多已經瘋了,可能讓我殺/人/放/火我都會去做,那個女人給了我兩萬塊錢,讓我把手術的押金先交上,然後晚上跟她走。”

林載川道:“這個女人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宣畫搖搖頭,“他們從來不會說自己的名字,我就叫她姐,看著大概三十多歲。”

“還記得她的樣貌嗎?”

宣畫道:“就是很普通的長相,而且她每次都濃妝豔抹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五官,個子挺高的,臉型有點尖,雙眼皮,鼻子很直……沒有很有特點的地方。”

林載川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

“她說,可以支付我爸全部手術費用,條件是讓我在這一行做三年,他們會定期給我一筆錢,足夠我跟我爸爸兩個人生活。”

宣畫說:“最開始那段時間我真的生不如死,感覺一天都活不下去,再多喘一口氣就要炸開了。但是後來醫生說我爸爸的手術很成功……我又覺得好像什麼都值了。”

“三年。我爸爸出院以後,我想過帶著他逃跑,到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但是他們有我的照片,我不敢賭我爸爸看到那些照片的可能性。”

“而且,當時確實是我自己同意的。沒有人逼我。”

“後來就真的麻木了,對我來說,隻要我爸爸身體健康,其他沒有什麼是我不能接受的。到了高三,我的成績甚至進步了,高考的時候發揮超常,考了我最好的一次成績。”

“我爸爸很高興,讓我出省看看,他說我應該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給我報了省外的大學……可是我已經看夠了,我這輩子已經是這樣了,也認命了。”

“我跟他說,我哪兒都不想去,不想上大學了,就想在他身邊呆著,我爸也沒有逼我。”

“高中畢業,我還有一年多的‘債’沒還完,等到兩年以後,他們沒再逼我繼續,那些照片也還給我了。”宣畫吸了下鼻子,“我現在挺滿足的,等以後把我爸送走,我就跟著去找我爸媽。我這一輩子,起碼後麵這段時間挺好的,在店裡打工的這幾年,是我感覺最自由最快樂的時候了。”

林載川一時無言。

沒有人能妄言對彆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而“以後都會好起來”這種話在現在說出來,簡直無力到可笑。

命運確實無常——當你覺得已經在最低穀的時候,它還能往下再踩你一腳。

林載川輕聲道:“那就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繼續生活吧,說不定在未來,會有新的讓你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宣畫大咧咧一笑:“林警官不用安慰我,其實我是一個很樂觀的人,不然也活不到現在,我會經常想很多讓我高興的事,對現狀也很滿意了。”

林載川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安慰的人,頓了頓,又說起了案子:“你現在還能聯係到那些人嗎?”

宣畫搖頭道:“聯係不到了,我本來也聯係不到他們,都是他們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基本都是單方麵的命令。除非那些人主動出現,我不知道要怎麼找他們。”

這恐怕是一個行事非常小心縝密的犯罪組織,同時林載川意識到:這裡從始至終沒有刑昭的參與。

宣畫甚至完全沒提過刑昭這兩個字。

但他們分明是從刑昭這條線索查到宣畫身上的。

林載川隱約覺得不對,問道:“你還記得刑昭嗎?”

“邢老師嗎?我當然記得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說起這個名字,宣畫臉上露出感激的神情,“他教過我一年,而且知道我的家境不好,邢老師幫我墊付過很多學費,但是後來畢業了,我回學校看望過他幾次,就沒有再聯係了。”

——林載川那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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