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不喜歡這小孩兒,但大概能猜到何方這三年時間都經曆過什麼……說到底,隻是一個被強行磨掉人性的、身不由己的呆滯木偶而已。
可恨又可憐。
等到何方吃完了早餐,信宿才把搭在膝蓋上的腳踝放下來,溫聲道:“彆害怕。”
“這次你隻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
何方隻是僵硬地看著他。
信宿把一張照片放到他的眼前——是酒吧監控錄像裡走在馮岩伍身邊的那個男人,畫麵放大後能隱隱約約看出他的五官輪廓。
信宿問:“你見過這個人嗎?”
這個問題何方根本不用回答——隻是看到那個男人的臉,他的身體就顫了一下,臉上露出極為恐懼的神情。
何方見到馮岩伍的時候,還完全沒有這種反應,照片上的這個男人說不定親自動手“訓練”過他。
信宿心裡輕輕“嘖”了一聲。
這是眼下最不好的一種情況。
把馮岩伍從酒吧接走的那個人,是他在組織裡的同夥,說不定地位更高。
信宿知道何方害怕見到這個人,於是善心大發地把照片收了起來,頓了頓,極輕地在他身邊道,“何方,我知道你曾經或許有過一段很不好的經曆,他們強迫你做了許多事,那些手段逐漸消磨掉了你的人性,把你馴化成一隻軟弱又聽話的動物,所以有很多話你不能、也不敢開口。”
“但警察現在已經盯上了他們。那些對你來說萬分龐大的怪物,最後會在監獄裡度過餘生。而你會獨自回到社會,一個人麵對陌生的環境……”他垂眼輕聲喃喃,“總有一天,你要學著自己走出年少時的陰影。”
聽到這段溫聲細語的話,章斐有些驚訝看向他。
因為信宿從來不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審訊官”,接受他審訊的人,都會有一種在刀口舔血的危機感。
他竟然這麼低聲溫柔地安慰一個小殺人犯。
……章斐總覺得信宿彆
有所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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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現在可以嘗試告訴我,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嗎?”
何方用力握緊了椅子扶手,嘴唇顫動半晌,喉結不停滾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信宿微微一笑:“沒關係,那我換一個你可以回答的問題。”
“殺吳昌廣滅口,是馮岩伍讓你這麼做,還是那些人的命令?”
何方呆滯地低頭看著信宿,似乎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許久,才慢慢吐出兩個字,“……是、馮。”
“馮岩伍為什麼讓你殺了他?”
“我、不知道……”
何方隻是一把殺人的刀,工具當然不用知道主人的心思,也不配知道。
信宿起身走到審訊室的桌子旁邊,拿起一件東西遞給他,“一個人在接待室裡應該很無聊吧,帶著這個回去玩吧。”
那是一部沒聯網的平板電腦,裡麵隻下載了幾部男孩子喜歡看的動畫片,不具備其他功能。
何方表情呆呆地盯著手裡的玩具。
信宿隻是淡淡笑了一下:“說實話的孩子會有獎勵——你看,剛剛說了那些話,也沒有人能懲罰你了。”
.
早上離開後,林載川一整天都沒回市局。
這起案件的涉案人員好像都非常擅長在警方視野的“盲區”行走——
何方夜晚在監控攝像頭下“消失”、馮岩伍在警察眼皮底下換車離開、而那輛破舊的套牌麵包車開進城北區後,竟然也人間蒸發似的再也沒有出現!
市局警方現在麵臨著最不利於他們的一種可能——馮岩伍知道他的身份暴露,跟著犯罪同夥一起畏罪潛逃了!
分區交警坐在電腦前,轉頭道:“林隊長,我們這邊的監控錄像顯示,這輛五菱麵包車在淩晨1點14分的時候從文華路口經過。”
“目前還沒有監控到他們從哪個路口出來,應該還在這個區域之內。各個通向城外的出口我們都已經加派了人手,隻要發現這輛麵包車的蹤跡,我們會立即進行攔截。”
交警快速點擊著鼠標,在屏幕上生成了一張被不同顏色的線條勾勒出來的地圖:“這段路口兩邊都有監控盯著,那輛麵包車的活動範圍隻有這麼大,一旦越界,就會馬上進入我們的監控視野中。”
林載川接收文件,頷首道:“多謝。”
嚴防死守住各個出口,便衣刑警在那輛麵包車的活動範圍內進行了地毯式的推進搜索,就連路邊商販的破舊儲物倉庫都沒有遺漏——
但詭異地一無所獲。
馮岩伍跟他的同夥、連帶二人的交通工具,就這麼一起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浮岫市的隱秘一角。
晚上七點半,市局辦公室。
“這輛車進來以後就沒出去,能找的地方我們都找過了,中午連口飯都沒來得及吃,但是一下午連個車軲轆
都沒看見,真是怪了——總不可能他們挖個洞藏到地下去了吧!”
旁邊的刑警推測道:“這兩個人說不定又換了一輛車,可能早就規劃好逃逸路線了。”
接走馮岩伍的那個男人很可能是逃竄在外的犯罪分子,反追蹤意識非常強,沒有在酒吧包廂裡留下任何痕跡,還甩掉了一路上緊迫追蹤的警方。
辦公室內,鄭治國神情凝重道:“馮岩伍已經24小時沒有蹤跡,現在也管不了會不會打草驚蛇,這樣漫無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林隊,還是發布全城通緝令吧。”
賀爭點點頭:“我們早上就已經通知汽車、火車、高鐵、飛機場,還有各個高速路口,馮岩伍出不去的,我就不信他真能插翅膀飛了!”
馮岩伍像個白日幽靈,一而再再而三地從警方眼皮下“大變活人”,連帶著偵查工作陷入僵局。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刑警們的臉上都不由浮起一分焦急——案子拖的越久,對他們的偵查進展就越不利。
耳邊傳來同事們的各種聲音,林載川隻是平靜地望著桌麵,沉默而迅速地思考著這起案件是否還存在被遺漏的其他可能性。
不管是人、還是車都不可能憑空消失,看起來詭異的靈異現象也隻是表麵的“障眼法”,眼下的局麵,一定是出現了某種他們沒有想到的變故。
信宿看著他們要鋪開一張天羅地網的陣勢,支著下巴想了想,忽然開口說:“等一下,我有一個問題。”
信宿在辦公室其實不太說話,要麼對犯罪嫌疑人的智商冷嘲熱諷幾句、要麼就是對同事無差彆放送甜言蜜語——他每次在辦公室說“正事”的時候,一般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整個房間裡安靜一刹,然後幾個刑警一齊轉頭看他。
信宿語氣平和,帶著一絲疑惑:“距離上次見到活的馮岩伍,已經過去30多個小時了,所以你們為什麼這麼確定,馮岩伍現在還活著?”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我們找不到他的原因,不是警方的意圖暴露了、也不是因為馮岩伍不想回來……而是他已經回不來了。”
辦公室裡的刑警都愣了愣,莫名道:“……你的意思是,馮岩伍已經死了?為什麼?”
聽到信宿的話,林載川倏然蹙起眉,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在那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是的,這起案件還有另一種可能!
信宿腦子裡的想法好像天生跟彆人不太一樣,他似乎總是習慣從最惡毒的角度去揣測每一個人的意圖,一件事剛發生的時候,他就能想到最壞的結果。
信宿手指輕輕落在桌麵上,“根據何方的交代還有我們的推論,是馮岩伍跟吳昌廣存在什麼個人恩怨,所以他要殺了吳昌廣滅口,擅自動用了何方這把妖刀。是他的個人行為,背後的組織或許根本不知情。”
“而馮岩伍的這個明顯不聰明的舉動,把何方乃至他們整個犯罪團夥都推到了警方的麵前,讓組織麵臨著被條子盯上的危險。”
“他可是給‘專業團隊’捅了一個大簍子,以死謝罪都不為過。”
“而且,一旦馮岩伍落網,他很有可能交代出關於組織的□□——能訓練出何方那樣的少年殺手,那些人恐怕都是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亡命徒。”
信宿輕輕挑了下眉,“所以,你們為什麼都覺得,那個男人是來接應馮岩伍的,而不是為組織‘清理門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