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的體重很輕,他可以嘗試躺下浮在海麵上,但他還不想放開林載川的手。
信宿雙手環抱著他,低下頭,臉頰貼在林載川的脖頸間,“我其實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
“但如果在這一天跟你一起死去,對我來說大概也是很好的結局。”
“而且,我剛才好像對你有點心動。林載川,你聽到了嗎?”
林載川微微閉著眼睛,臉色已經是沒有一絲血氣的霜白。
人在水裡都有自救的本能,會拚命地抓住身邊任何能夠借力的東西,但林載川最後的最後隻是無力垂下了雙手,海水沒過他的脖頸,身體逐漸沉沒下去,無聲無息消失在水麵上。
信宿好像沒有一絲反應,四肢像剛才林載川教他的那樣機械地浮動著,眼睛一眨不眨望著漆黑水麵。
那可能過了隻有不到半分鐘,指針走過半圈的時間,幾個呼吸起伏,但信宿感覺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搜救隊的人終於到達落水區域附近,遠處海麵上傳來呼喚的聲音,白色燈光忽明忽暗地掃了過來。
遠處遙遙響起混合在一起的焦急呼喊聲:“林隊!信宿!你們在哪兒——”
信宿突然有了反應,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個微型手電筒,兩根手指把開關推了上去。
刑警經常晚上半夜三更出外勤,都有隨身攜帶光源的習慣,信宿雖然不怎麼上“夜班”
,但今天出門的時候身上也備了一個。
那手電筒的質量明顯不太好,進了水之後就垂死掙紮似的閃爍了一下,一道光線亮起又熄滅。
然而足夠了——
下一瞬間信宿聽到了賀爭幾乎咆哮激動的聲音:“調頭!快調頭!!在那邊!在那邊!我看到他們的信號了!!”
然而在看清楚海麵上情況的時候,穿著救生衣的賀爭下意識愣了一下,整個人呆在原地。
信宿的臉頰蒼白如紙,沿著側麵輪廓落下一道血痕,甚至現在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血,這讓他看起來格外妖異,仿佛不是人類。
他一個人浮在海麵上無聲望著他們,眼神裡有一種難以理解的、甚至可怕的平靜。
賀爭那一瞬間不知道怎麼心臟狠狠抽來一下,他甚至沒有時間思考這種恐懼從何而來,“林隊呢?!”
信宿輕聲道:“在下麵。”
搜救艇上的眾人反應過來什麼,幾個水性好的刑警和搜救員撲通撲通直接毫不猶豫跳了下來,兩個刑警抱著信宿的身體把他送回救生艇上,另外幾個人齊刷刷一頭紮進了水裡,繼續向下搜尋。
……
信宿靠坐在救生氣囊上,雙手垂落下去,整條手臂因為寒冷和使用過度而不受控製發著抖。
章斐馬上給他蓋了厚棉被,嚴嚴實實地包裹在他的身上,又塞了暖水袋在他的胸膛附近,“快披著,捂上兩個暖水袋,在水裡凍壞了吧。”
章斐沒看到海麵上的情況,把人接到救生艇上,才發現信宿的頭上、臉上、脖頸上都是血,被水一浸漂成了一大片淡紅,就算他再盛世美顏看起來都有些驚悚。
淡色血液一滴一滴落在柔軟棉被上。
章斐拿過兩條毛巾,小心把他臉頰上的血擦去,露出一層極為蒼白的底色。
突然,她倒吸一口冷氣,“你的額頭受傷了,我先用繃帶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信宿嘴唇輕輕動了動:“我有輕微的凝血障礙,可能需要凝血酶。”
章斐臉色一變,“救生艇上沒有凝血酶,但是救護車已經停在岸上了,醫生也到了,我們很快就回去。”
她又問:“還有哪裡疼嗎?哪裡覺得不舒服?”
信宿平靜回答說:“沒有了。”
信宿的情況比他們預計的要樂觀許多,起碼還能意識清楚地跟他們對話,但章斐總感覺眼前的人不是以前的信宿——冰冷的海水好像在他的身上渡了一層冷靜又冷漠的薄光,那美到非人的五官上,看不到一絲屬於人的感情了。
信宿的傷口在額頭貼近太陽穴的地方,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割破了,但好在不是特彆深,章斐用繃帶幫他臨時處理了一下。
“好了,沒有看到其他的外傷,傷口等一會兒讓專業醫生過來給你處理,然後我們就去醫院做詳細檢查,沒事的,彆怕啊宿宿。”章斐怕他冷,又從棉被的縫隙裡塞了兩個暖水袋進去,膝蓋上也塞了一個。
信宿無動於衷地任由她擺弄,又轉頭看向海麵,輕聲地說:“他是不是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