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跟像潘元德這樣的人接觸太多了,從前年紀還小的時候,他跟在周風物的身邊,曾經看到過很多次這樣在他身上打量的眼神——他從一個眼神裡就能探知到這個人在想什麼。
儘管潘元德把自己偽裝的足夠溫和偽善,信宿仍然從他渾濁的眼裡看到了某些醜陋又惡意的東西,無可隱藏。
潘元德又意味不明稱讚道:“林嬋,也是個好名字,很少有男生會用這個字。”
聽到他的話,信宿稍微垂下眼,睫毛之下的眼神變得冷淡至極。
這個名字從潘元德的嘴裡說出來簡直是一種褻瀆。
再次抬起眼的時候,信宿臉龐表麵上看不出一絲冰冷與厭惡,相反是帶著內斂笑意的,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咬了一下唇,小聲道:“沒有什麼,就是一個名字而已。”
潘元德笑著問他:“今年多大了?”
信宿隨口扯道:“二十二歲。”
“你還年輕,不管這次試鏡成功與否,未來都無可限量,這個圈子很適合你。”
潘元德說著,終於從信宿的身上移開目光,拿過旁邊的紙和筆,寫下一串號碼,“這是我的聯係方式,以後遇到什麼困難,或者在工作的時候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聯係我。”
潘元德名聲在外——業內知名製作人,人脈、金錢和影視資源都是旁人無可比擬的,他主動伸出來的橄欖枝,換了哪個剛進娛樂圈、沒背景沒地位沒名氣的新人都會心動。
信宿的反應也恰到好處,微微睜大了眼睛,兩隻手接過他的名片,輕聲道:“好……謝謝您,我會的。”
潘元德的目光幾乎一直在信宿的身上,黏膩的蛛絲一樣,但眼前的人總是不敢跟他對視似的,濃密卷翹的睫毛向下垂落著,不停微微輕顫。
這個漂亮的年輕人看起來青澀而內斂,好像一枝含滿了露水但尚未開的花朵。
脆弱、美麗。
……等待人去采擷。
從傅采死後,潘元德再也沒有見過這樣引人入勝的景色。
這是第二個。
信宿確實不想看到潘元德。
再看一眼他可能就要吐出來了。
他自年幼起,就無比厭惡這樣的眼神、厭惡潘元德這樣的人。
沒過多久,劇組的工作人員就過來通知,說今天暫時不能確定最終的選角名單,讓他們都回去等候通知,所有人清場。
信宿也準備打道回府,潘元德看似關切體貼地問:“你一個人過來嗎?需要我讓人送你回去嗎?”
信宿搖搖頭:“我家人陪我一起來的,他在外麵等我。”
潘元德一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起身走向導演組那邊的人。
信宿則轉身向房間門口走去,他麵無表情掃了一眼潘元德留下來的手機號,把這張紙撕成幾片扔進了垃圾桶裡,在西裝褲上蹭了一下手心。
試鏡結束後,過來試戲的演員們一股
腦湧下樓,信宿和林載川的身前身後都是人,交通擁擠,他們兩個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隻是牽著手隨著人流向外走。
直到走出影樓,遠離了三三兩兩疏散的人群,信宿才輕聲開口道,“我在裡麵見到潘元德了,他給我的感覺很不好,而且我覺得,他十有八九真的跟傅采有什麼關係——他剛剛主動跟我提起了這個人。”
信宿把在試鏡房間裡發生的事跟林載川大概複述一遍——不過略去了潘元德對他彆有用心的那些內容,他並不想讓林載川知道這些讓人聽了就非常不愉快的東西。
信宿道:“我感覺他可能有一點表演型人格。”
“有些殺/人/犯會回到犯罪現場,欣賞自己的犯罪成果,通過觀看其他人的反應,來滿足自身的表演欲和儀式感。”
“對於潘元德來說,他的儀式感很可能就是,主動把傅采介紹給更多人知道,以一個善良的、悲天憫人的旁觀者的身份。”
——你們隻知道他死的令人遺憾,但是沒有人知道我對他做過什麼,即便我把這個人推到你的眼前。
受害者永遠沉默,而劊/子/手卻在狂歡。
信宿層層剖析著潘元德的心理活動,越發感覺到不適,他皺眉沒有再說下去。
兩個人打車回到酒店,信宿現在有了跟潘元德直接聯係的“權利”,至於下一步要怎麼做,他們暫時還沒有計劃,需要等最後的試鏡結果——以潘元德這樣的性格,如果貿然接近他,一定會讓他起疑。
進了房間,林載川在客廳裡倒了兩杯溫水,遞給信宿一杯,神情平靜看他,問:“從房間裡出來以後,你的情緒好像一直不太好,是在裡麵發生什麼事了嗎?”
信宿的偽裝可以騙過所有人,但是騙不過林載川,他總是能感知到信宿身上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信宿聞言麵不改色在沙發上躺下來,腦袋枕在他的腿上,眨了眨眼睛,“沒什麼,隻不過看到潘元德,讓我想起以前一些不太好的事,心情有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