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問我要不要一起來,但是我不敢答應。”信宿小聲道,“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如果我還活著……如果他還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就帶他來看你們。”
“很快了。”
信宿蒼白削細的手指撫摸著墓碑邊緣,語氣輕輕道:“離那一天已經很近了。”
“我很想你們。”
—
傍晚,信宿回到了彆墅,空氣變得有些沉悶潮濕,天色昏昏沉沉,好像要下雨。
信宿很久沒有回來了,彆墅有人經常過來打掃,但長時間沒有人在裡麵居住,房間裡泛著一股沒有活人氣的陰森。
他跟林載川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到浴室洗了一個澡,躺到了黑色天鵝絨床單上。
信宿沒有枕枕頭,他一直沒有這樣的習慣,平時跟林載川睡在一起的時候,都把腦袋放在他的手臂上。
他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起來,卷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外麵果然下雨了,本來隻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後來越下越大,密集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劈裡啪啦的響。
窗邊閃過一道亮光,“轟隆——”一道雷聲炸起。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信宿睡意朦朧中聽到了雷聲和密集的雨聲,意識仿佛被拉回了十四前年的那個夜晚。
一個極為漂亮的、長相精致可愛的好像女孩子的小男孩從房間裡走出來,看到他的父親和母親都穿戴整齊,似乎要出門。
小信宿歪著腦袋問:“媽媽,這麼晚了你們還要出門嗎?去
哪裡呀?外麵下了好大的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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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麵在轟隆隆的打雷,雷光一道接著一道從窗邊落下,小信宿咬了咬嘴唇,還是小聲說:“不怕。”
“回房間睡覺吧。等你睡醒我們就回來了。”謝榆在小信宿的臉蛋上親了親,“明天早上媽媽送你上學,小嬋乖。”
這時,家裡的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小信宿跑到門口道:“我去開門!”
他仰起臉看著來人,叫道:“小舅舅!
他轉過頭,衝著客廳裡喊:“媽媽!小舅舅來啦!”
站在門口的小孩子沒有看到,身後客廳裡的兩個大人瞬間變得麵色慘白。
小舅舅抬手摸了摸信宿的頭,走進客廳裡,衝著二人溫和地笑了笑,“姐,姐夫。下這麼大雨還要出門啊。”
謝榆眼神閃爍,語氣鎮定,“這麼大的雨,你怎麼晚上過來了?”
小舅舅輕聲笑了笑:“我怕我再不來,就來不及了。”
他又道:“公安局現在都下班了,明天早上再去也不遲啊,不需要這麼著急吧。”
“……你還是發現了。”謝榆臉色變了變,握緊了拳頭,麵色發青低聲道,“謝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是在犯罪,會被抓起來坐牢的!”
男人理了理袖口,語氣慢條斯理地說:“姐,這些事,就算我不做,彆人也會做,總有人會把這些東西帶到市場上,這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
“我隻是想多賺錢,讓爸媽的生活好過一點、讓我自己的生活好過一點,有什麼問題嗎?”
“這麼多年,我受夠了看彆人臉色過日子的生活了。”
謝榆看著她唯一的弟弟,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最後還是妥協道:“小楓,你現在,停止你的那些歪門邪道的研究實驗,我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男人不屑一顧嗤笑道:“需要我對你的寬容大度感恩戴德嗎?姐姐。”
謝榆渾身一僵,好像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男人突然笑了一聲:“所以,你們是一定容不下我了,對嗎?”
謝榆壓低了聲音,語氣憤怒道:“那可是毒品!你真的瘋了嗎!?”
“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害了多少人?一旦被抓住是會被判死刑的!這個家裡沒有誰容不下你,我是在讓你迷途知返!”
謝榆的語氣越來越激烈,他們不可避免爭吵了起來。
小信宿敏感地察覺到了客廳的氣氛不太對,神情膽怯地躲在大人的身後,隻露出一個腦袋。
男人稍微低了一下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片刻後他輕聲地問:“姐,如果我不願意結束呢,你要怎麼處理我這個‘罪人’?”
謝榆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咬牙道:“我會去報警!我們謝家沒有你這種傷天害理
的敗類!”
信承書在一旁低聲規勸道:“小楓,
如果你真的缺錢,
我跟你姐可以打給你一些,甚至隻要我們活著,養你一輩子都可以。為什麼要走到犯罪那一步?”
“那是普通人十輩子都難以企及的權利和財富,現在對我來說唾手可得,我為什麼要拱手讓人,為了那一點渺茫可笑的道德?”
謝榆:“你的眼裡就隻有這些嗎?!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東西會害了多少人的命!你的財富要堆在彆人血淋淋的屍骨上嗎?!”
“……我明白了。”
謝楓沒有再跟她繼續爭吵什麼,隻是又一次問道,“在我離開以後,你們就會去報警,對嗎?”
謝楓的語氣很平靜,好像在陳述某個事實。
小信宿躲在父親的身後,抓著他的衣服,莫名感覺到一種濃重的不安,好像、好像有什麼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謝榆一言不發看著他,表情變得很冷。
這件事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
謝楓輕聲道:“那你們就一直留在這裡吧……我不會讓任何人擋我的路。”
他從懷裡一把袖珍消音手/槍,沒有絲毫猶豫的,抬起槍口、扣動扳機。
砰!
砰!
轟隆——!
一道雷光從天穹劈了下來,震耳欲聾的雷聲蓋住了接連響起的兩道槍聲。
刹那間滿室雪亮。
…………
“信宿,信宿……”
“阿嬋,醒醒。”
朦朧間,信宿聽到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伴隨著腦海中劇烈的耳鳴聲。
信宿慢慢睜開眼,感覺到喉間蔓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到林載川在他的身邊,幾乎渾身都濕透了,兩隻手一起抱著他。
信宿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林載川為什麼會在這裡,想動一下,卻感覺到四肢麻木的不太受控製。
信宿這才發現他的身體在控製不住的痙攣,渾身都是冷汗,眼睛一眨,就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落下來。
信宿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到底多糟糕,以至於林載川向來沉靜的臉上露出了明顯擔憂的神情,瞳光不斷微微顫動。
林載川用力把他抱在懷裡,聲音輕顫:“阿嬋,你還好嗎?”
“…………”信宿的嘴唇動了動,他像是想笑一下,但一雙眼瞳沉著冷浸浸的陰鬱黑暗,以至於這個笑容看起來極為古怪。
信宿閉上眼睛,感覺到心臟跳的失控似的飛快,半晌他小聲的問,“載川,你怎麼來了?”
信宿提前說過了今天晚上不回家,林載川本來打算在市局辦公室裡將就一晚,但是到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天氣突變,又打雷又下雨的……跟信宿父母去世那天的天氣一模一樣。
林載川到底不放心信宿一個人在彆墅,冒著一路上的雷雨開車趕了過來。
他剛走進臥室裡,就聽到一陣極為輕
微的、哽咽的泣音,
信宿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床上,
被子裡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手心不停的冒冷汗,像被某個恐怖至極的夢魘魘住了似的,怎麼叫都叫不醒。
林載川把他抱在懷裡很久,信宿才終於醒了過來。
林載川握住他極為蒼白冰冷的手,嘴唇輕輕落在他的眉心,低聲道:“彆害怕。”
“我在這裡。”
信宿躺在黑色的床單上,更顯得皮膚沒有血色的冷白,有一瞬間他看起來像一支完全枯死的花朵,凋零枯敗的沒有一絲生命力。
信宿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載川,我夢到害死我爸爸媽媽的凶手了。”
林載川撫摸他的臉頰,輕聲說:“嗯,我知道。”
信宿躺在他的懷裡,突然笑了一聲,慢慢的說:“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的麵前。”
“我真的已經……不再感到恐懼了。”
二十二歲的信宿已經不會再恐懼。
可九歲的信宿仍然無法從那道濃墨重彩的陰影中走出來。
信宿感覺有了一些力氣,從床上支撐著坐起來,解開了林載川的衣服扣子,把被雨水浸透的外衣脫下來,垂眼喃喃說:“沒有帶雨傘嗎?這麼淋雨,身體又要不舒服了。”
林載川道:“沒關係。”
“去洗澡吧。”
信宿隨便披了一條睡衣,赤腳從床上走下來,“身上好不舒服。”
浴室裡的水溫很熱,氤氳著霧氣貼滿了磨砂玻璃,水流從上衝刷而下,將他們身上冰冷的雨水、冷汗都從皮膚表麵儘數卷走,本來沒有一絲血色的皮膚很快泛起一層紅。
信宿沒有完全恢複,有點頭暈,靠在林載川的身上,低下頭,嘴唇若有若無觸碰他的脖頸。
林載川單手扶住他的身體:“累了嗎?”
“嗯,”信宿低低應了一聲,抬起眼,看著水珠從他的發絲間落下,劃過眉心、鼻梁、落在那雙淡色的唇上。
他湊過去,眼神有些迷離地吻住了那顆水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