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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太子上書請監‘大慈恩寺’追念生母文德皇後。
皇帝允準並極讚太子孝心,將此事全權交於太子。
要建大慈恩寺,如當年淩煙閣之事一般,薑沃接了測算地點以及修繕吉時的公務。
為此,太子還先給她批了日的假期:“畢竟是在整個長安城內選一處佳址。不比當年在皇城中起淩煙閣——太史令若是覺得日不夠,再多也是可以的。”
薑沃愉快奉命出門去了。
宮門外,早停好了太子為她準備的馬車。
馬車旁還站著一人,見她從宮門走出,麵上帶笑道:“太子殿下安排我來為太史令引路。”
薑沃隻覺賞心悅目:“那就勞煩崔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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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前世旅遊很少,也聽說過西安市的名勝之一:大慈恩寺內大雁塔。
不過,大慈恩寺建成後數年,才有了大雁塔,這回是根本沒有塔的事兒,先要建寺廟。
崔朝手裡拿了一張長安城的坊市圖,上麵已經勾好了有司普查過的京城中原本各處寺廟舊址,以及能夠建造一座大寺廟的空地。
薑沃頷首:“崔郎有心了,那咱們就對著一個個看過去吧。”
崔朝伸手叩了叩馬車的車壁,馬車就緩緩行駛起來。而他則開口道:“我與太史令相熟已久,依舊以‘崔郎’為稱,似乎也太生疏了些。”
薑沃抬頭,以目光相詢:不叫崔郎,那叫什麼?總不能叫‘小朝’吧,不過,崔朝這種性情,倒是真讓她想起那個‘小昭’。
因預備著薑沃要寫算定址。馬車裡早支好了桌子備好了筆墨。
崔朝就取過來,邊寫邊道:“太史令可稱我的‘字’。”
男子年過二十或是入仕便取字,隻是‘字’多半是家族長輩所起,崔朝這……
崔朝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接著就道:“不是崔氏給我定的字。是父母生前就想好了,留了書信,讓我到二十歲那天再拆。”
他寫好了遞給薑沃。
“我是清晨出生,彼時父親手邊正放著一本《離騷》。便以其中‘朝發軔於蒼梧兮’為我取了名字,取朝陽之意。”
“字也出自這一句。”
朝發軔於蒼梧兮。名朝,字子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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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出門的第一天就選好了大慈恩寺的建址。
不光崔朝提前做了準備,她也早在心裡圈定了七八個備選地,並且規劃好了馬車路線圖。
於是這一日下晌,薑沃就選定了‘淨覺故伽藍寺’的舊址。
不過,領導既然給了天假期,薑沃就準備再出來轉悠兩日,說來,她這些年過的一直太充實,現在既然有公務之名,又有美人在側,她就想放開心裡的各種事,徹底放縱兩天,好好去看一看這個她待了十年的長安城。
她總覺得崔朝看出了她的想法——因為第二日兩人宮門口再見,崔朝沒帶昨日的‘寺廟舊址圖’,而是帶了另一份長安圖,上麵標注了城內城外各種遊玩勝地,還有一份專門的東西市的細圖,將各種食坊酒肆都寫的分明。
“太史令想先去哪兒呢?”
薑沃心中感歎:美人難得,善解人意的美人更難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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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去看了楊家的宅子,那是媚娘在京中住過幾年的地方。
薑沃也沒有遞上名刺拜見的意思,隻是站在牆外,仰頭看著一株高大的黃皮柳,雖是冬日看不到柳枝如綠絛,但也能想象到,春日時,女孩子們折下垂柳嬉戲玩鬨,編成小柳枝籃的樣子。
媚娘提到過這是入宮前常跟姊妹們玩的遊戲。
薑沃隻看著這株媚娘提過的老柳樹,就麵露笑意。
這些年,每年春日,媚娘也都會給她編一個柳枝籃。
她看了片刻,就轉身上了馬車。崔朝與楊家許多人是認識的,因此方才就沒下車,隻在車上守著小火爐。見她回來,遞上換過炭的手爐問道:“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太史令有什麼想吃的嗎?”
薑沃把手放在小火爐上烤火:“有點冷,不如去能飲一杯熱酒的酒肆,去去寒氣。”
崔朝點頭:“好。有一家酒肆是聖人都誇過的,其中翠濤酒最好,隻是翠濤是烈酒……不知太史令的酒量如何。”
薑沃點頭:“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