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李弘 媚娘:太尉終於走過了那一條線(……(2 / 2)

薛則露出歡喜之色,謝過聖恩。

又道想先去看看武婕妤。

薑沃作為引導道:“我陪薛大夫一起去。”

因到了臨產期,媚娘已經從立政殿後殿搬到安仁院,那裡有專門布置的產房。

看過武婕妤後,薛則和薑沃才又回到側殿來。

薛則道:“回陛下,武婕妤一切安好,人很精神,摸著胎位也很正。孩子也沒有養的太大。”頭胎的話,孩子養的太大確實不好。

李治聽完,鬆口氣笑道:“雖說宮裡的大夫扶脈也說一切安好,但還是得夫人親手扶過胎位,朕才能安心。”

這會子婦人生產,最怕聽到什麼胎不正,孩子要‘橫產、偏產、倒產’的詞。

薑沃雖然方才就聽薛大夫說過了,但再聽一遍還是很歡喜。

李治直接給薛則也安排了安仁院內的屋舍:“還煩夫人就住在這,也好日夜有個照應。”

薛則領命告退。

*

立政殿內,一時隻剩下李治和薑沃兩個。

李治便道:“這一年裡,總算有件好事了!”

薑沃聽皇帝這話怨念深重,也隻有無奈而笑。

這永徽年,對皇帝來說,確實是個糟糕的年份。

孔聖人曰,‘年無改父之道,可謂孝矣。’。自來剛登基的皇帝,自然是子隨父行,多聽輔政大臣之言。

自今年五月,已然出了先帝的年。

對皇帝來說,好消息應該是,經過年磨練,他對於做一個皇帝已經越來越純熟了,且也有了許多自己的執政方略。

但壞消息卻是:長孫太尉做這個輔政大臣也越來越純熟,而且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更壞的消息是,就以永徽年諸事來看——長孫太尉的運氣和人氣,實在要比皇帝強。

永徽年初,中書令之一的高季輔,以年邁告老致仕。

皇帝雖很想挽留這位跟舅舅不是一路人,能夠在中書省抗衡下長孫太尉的老臣,但也實不能看人累死在工作崗位上。

高季輔的身子骨實在是撐不住了,若是致仕安養或許還能撐一兩年,若是繼續操勞朝事,便隨時可能殉職。

皇帝隻好鬱悶準奏。

而長孫太尉也很實在,高季輔一告老,就把高季輔的學生,當年彈劾褚遂良的禦史韋思謙給踢出長安,讓他去同州當縣令去了。

同時,遞上奏疏,給了皇帝兩個中書令候選人:褚遂良和柳奭。

當時李治望著這兩個名字,當真是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得不提的是,因‘強買永田’之事被罰做同州刺史的褚遂良,隻做了個月的刺史,就被長孫無忌幾次番上書給調了回來,其速度之快——薑沃當時還在吐蕃沒回來呢,褚遂良就已經回長安了,與其說是貶官,不如說是去同州公費旅遊了月。

褚遂良回京後,皇帝一直壓著不肯再給尚書右仆射之位,隻給了同中書門下品——即雖非宰輔位,也可以參知省事,權職和待遇都與宰輔相同。相當於比起真正的宰位,隻少個名頭。

然而長孫無忌顯然是連名頭也要給褚遂良拿到,以示其太尉之威——他要保的人,哪怕犯了錯被貶出京也不過月即回,依舊是宰輔。而彈劾他的人,日子可就要難過了,詳情參見韋思謙。

李治當時氣的要命,便非在褚遂良和柳奭中,選了柳奭做中書令。

當然,這個選擇做完,長孫無忌沒怎麼氣到,倒是看著柳奭戳在那裡,皇帝自己心情更差。

最慘的是,很快,李治再次麵臨了痛苦的抉擇。

就在柳奭任中書令後還沒倆月,他的半個老師,一向與長孫無忌不來往的宰輔張行成也不在了——這次不是致仕,而是直接病逝。

李治傷感不已,親去祭拜張行成,追贈北平縣公,予諡號定。

還沒傷感完,就又得麵對舅舅送上來的‘痛苦選擇題’。

關於張行成空出來的門下省侍中位候選人,這次長孫無忌提交了位——褚遂良、韓瑗與崔敦禮。

李治看著這個人名,心中升起一個荒謬的想法:舅舅莫不是照著他的黑名單選的人?褚遂良和韓瑗這兩個一直是舅舅的人也罷了,怎麼還有崔敦禮?

這次李治再也不肯做這種破選擇題了。

他直接不理這個選項,直接破題而出,定了江夏王李道宗舉薦的宇文節做門下省侍中。

長孫無忌自然很不滿,與皇帝諫過多次宇文節不如褚遂良等人,然而這次李治咬死了不鬆口,非要如此。

大約是見皇帝如此‘任性’,長孫無忌索性也不在這件事上跟皇帝爭了,橫豎門下省原本也有他的人——門下省另一位宰輔於誌寧便是他的好友。

出乎李治意料的是,舅舅居然轉頭動了尚書省!

尚書省左仆射李勣很快來到皇帝跟前,固求解職。

李勣苦笑道:“臣原就是武將,這尚書省左仆射實難擔起。”尚書省下轄六部,之前這個職位是房玄齡一做二十餘年,可見何等要緊。李勣自問在打仗上沒問題,但在輔政庶務上,與房相當年實相差懸殊。

“臣隻覺舉步維艱,便是留在尚書省,也隻能保自己不出錯,並不能為陛下做什麼。”

他之前多年駐守並州,論起朝堂事,哪裡論的過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不犯錯被他們抓住就不錯了!

而李勣也感覺得到,自打上回褚遂良被彈劾,長孫無忌示意他求情他沒有接過那個眼神後,長孫無忌待他,就頗為冷淡。

如今張行成與高季輔兩位宰輔又不在了,李勣覺得,自己要再占著尚書左仆射的位置,就太紮眼了。

說不定一個疏忽被人抓到——那就不是請辭了,而是被人趕下尚書左仆射的位置了。

彼時李治望著眼前堅持要求去職的李勣,隻覺得肺腑冰涼,失望道:“英國公去意已決,朕再難留,由著你吧。”

“陛下。”李勣望著麵前年輕君王,堅定道:“臣並非退卻。”

“當年陛下為晉王時,臣曾說過願為守並州。那如今,陛下為天下主,臣自為陛下守天下。”

“若是陛下信得過臣。”李勣屈膝跪地道:“臣願替陛下掌京畿之師!”

與其在朝上被人盯著寸步難行……他該回到他最熟悉的軍伍中去了!

隨著皇帝扶起他的手,李勣的心也落下來。

李治深深頷首道:“朕信得過大將軍。”

這一年六月,尚書左仆射李勣請辭,皇帝準辭。

因嘉其多年戰功,冊為司空。

自此,滿朝宰輔,除了被皇帝強塞進去的宇文節格格不入外,其餘都與長孫太尉交好。

連皇帝自己都曾在朝上道:“太尉,朕之元舅,先帝所定輔政大臣,凡有所言,朕無不嘉納。”[2]

薑沃回想這永徽年的上半年,也能夠理解皇帝此時的鬱悶。

這半年,除了媚娘的身孕,真是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兒了。

因媚娘待產中,也沒有人陪皇帝看奏疏,開解他看到‘某些人’奏疏的不快,皇帝索性把奏疏都推開——反正隻需要他朱批‘準奏’即可。

“太史令陪朕下一局棋吧。”

“朕原來總與子梧下棋,好像從未與太史令對弈過。”

君臣二人在窗下對坐。

皇帝敲著棋子道:“朕已經給媚娘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薑沃做恭聽狀。

“李弘。”

薑沃輕輕放下一枚白子,開口道:“臣敢問陛下,此名可是源自道經中《太上洞淵神咒經》。”

李治點頭:“太史令師門淵源,所知不錯。”

薑沃等到皇帝落子,並且吃掉一片棋子後,才道:“陛下,《咒經》中有雲‘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樂’。”[3]

木子弓口,正是李弘二字。

此讖語流傳之廣,跟隋末那句‘李氏當興’也差不多了。因有此語,亂世中許多造反首領,都會自己的其名李弘,以彰天命。

她抬眼望著眼前的皇帝:“此名甚重。陛下若賜下此名,隻怕會引人猜測,陛下有立儲之心。”

皇帝專注望著棋盤:“朕也並非沒有。”

摩挲著手裡的一枚黑子:“況且朕若是無立儲之心,旁人也會讓朕有的。”

君臣二人再不言語,專注下棋。

直到窗外起風,薑沃才轉頭去看,夏末,似乎要下暴雨了。

*

八月初一,武婕妤生下一子。

皇帝大喜,晉武婕妤為九嬪之首昭儀。

為子賜名李弘。

八月初十,太尉長孫無忌、中書令柳奭、尚書右仆射褚遂良、侍中於誌寧等,於大朝會上請立皇長子李忠為太子。

薑沃立在朝上,聽完了請立儲君事,下朝後來到了立政殿。

媚娘正倚在靠枕上看書。

薑沃坐在她旁邊,先勸道:“姐姐彆累壞了眼睛。”然後才道:“朝上太尉中書令等人提起了立太子事。”

媚娘擱下書:“長孫太尉到底邁出了這一步。”

他終於走過了那一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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