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共同體(媚娘何為帝王)(2 / 2)

這是任免權。

薑沃細聽著。

薑沃來回事,媚娘就連簾後都省了,依舊坐在窗下陽光明媚處,將眼前一道道奏疏熟練地分開——她深諳皇帝的習慣,知皇帝若是閱久了奏疏,或是睡得不足以及動氣過後,便會頭疼。

更因為,本來就在同一戰線上。

管中窺豹,薑沃想,與周家一樣,心內含怨不敢言,伺機而動的朝臣,一定還有許多。

正如——

路上她便問道:“姐姐是有話跟我說?”

能和平過渡,自然是皆大歡喜。

但長孫無忌將禦史韋思謙發落出京這件事,給中等官宦人家的震撼就太大了。

這還是將作監於少監送給她的中秋禮,三枚用特殊獸骨打磨的骰子,光澤奇異。

何為一個能夠掌權的帝王——

“陛下心意已決。”

但現在,是不能了。

媚娘點頭:“可以動了。”

薑沃給元寶倒了一杯茶,問道:“若我沒記錯,令尊是兵部職方司郎中吧。”兵部之首為兵部尚書,其次是兩位侍郎,再次之,便是兵部各分司的郎中。

薑沃:是啊,最重要的一點,槍杆子裡出政權。

“還是從前英國公任兵部尚書時提上來的。”

朝堂之上,永遠都不缺等待機會,等著利益重新分配好分一杯羹的人。

圓圓的臉有點皺成了肉包子狀:“家父在這個職方司郎中位上,已經坐了十來年了。”

她隨手擲出——這朝堂上,也永遠不缺賭徒。

可如今,皇帝與太尉,舅甥之間已生嫌隙,已有對立。

*

現任兵部尚書崔敦禮,早已加入太尉一脈,他推向三省的官員,自然不會有什麼阻力。尚書右仆射褚遂良(他下頭管著人事部門吏部)直接就給他批了。

且韋思謙出身京兆韋氏,也並非無家族庇護之人。

哪怕長孫太尉真的對著宗譜,把親王們挨個乾掉,許多朝臣也不過感慨一聲好凶。

薑沃聽明白了媚娘的意思:皇帝之前,一直是想雙贏,甚至是多贏的——舅舅也要、名聲也要、皇權也要。

薑沃與媚娘往後殿走去。

“故而去歲宗親謀反事,實則要比太尉事凶險,荊王是拉攏了掌過兵的薛萬徹的。”

而周元寶在關鍵的時刻,留在了太史局,兢兢業業與她一起共渡難關,必然也不隻因為他們是多年搭班相處的來的同僚。

“太尉若此時能固請致仕而不是固請太子……”媚娘搖頭而笑:“罷了,如今說這些也無甚用處。”

太尉手裡,可從來沒有掌過兵。

薑沃收回三枚‘一點’朝上的骰子,對周元寶道:“職方司掌輿圖、軍製、鎮戍等諸多兵部要事,當年英國公既然擇中令尊為職方司郎中,必是擇以才。”

“當能審官建親,選賢舉能。”

他壓低了聲音道:“我聽父兄說,陛下似是對太尉頗有不滿。”元寶又補了一句:“也不光聽說,我雖上不了常朝。但那日大朝會是到了的,陛下單獨為英國公繪淩煙閣圖……”

此時聽薑沃回過周家事,皇帝頷首表示記下了,還提筆寫了張字條,然後擱到案上的抽屜裡。

於是會將需皇帝細看細察的奏疏單獨歸出來,讓皇帝在精神最好的晌午時分看。

那段時間何止她每日宿在太史局加班,周元寶這位太史丞也是如此。

薑沃隨手拿起案上放著的三枚骰子。

媚娘點頭:“下月,陛下準備帶後宮往湯泉宮小住。”

結果太尉一句話,立刻從京中禦史,發落成下縣縣令,且眼見遙遙無歸期。

“為君者,當政令通達,凡有詔能令於朝野之間。”

“可自當今登基,英國公拜相離開了兵部,崔侍郎做了兵部尚書後,家父這官位就再也動不了了,估計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太史令,並非我偏著自家人,而是論資曆,論這些年的考評記功,家父比崔尚書提起的那位,更該挪到侍郎位上。隻是,我們家沒有崔氏那門好親戚罷了!”

媚娘隨手拿起一枚光潤白子握在手裡:“其實這兩年,我一直在想,陛下為何會覺得兩手空空。”

周元寶鬆口氣起身:“多謝太史令解惑。”

到底是多年同僚相處,周元寶又是個比較大大咧咧的性情,直接就露出了內心最真實的抱怨。

他們絞儘腦汁想的是怎麼在朝上站住,最好再往上爬一爬,將來能蔭及子孫。

那段時日周家想來也在觀望——若是皇帝連太史令都不保,那他們也沒必要往上湊了,直接都躺平接受在太尉領導下慢慢熬的日子吧。

薑沃與皇帝說起周家事時,媚娘也在側。

果然提過此事,元寶也放鬆了些。

兩人就在後殿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來,石桌上還擺著皇帝與媚娘未下完的一局殘棋。

媚娘又道:“還有最後,卻也是最要緊的——君王當掌軍權。”

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坐的位置決定了腦袋。

她如今白日幾乎都呆在立政殿偏殿,替皇帝分閱奏疏。若有朝臣覲見,她也隻是到簾後去暫避,並不離開。

這時候再不向皇帝表態,更待何時。

也彆想升官了,先祈禱太尉一脈沒有人盯上自己的官職,直接把他們踢走就謝天謝地了!

媚娘將手裡的棋子一一擺開:“陛下覺兩手空空,是前兩者幾乎都被太尉所掌。讓陛下覺得人不由己,令不能行。”

薑沃腳步一頓:“陛下這就要動魏國公府了嗎?”

周元寶點頭。

對許多官宦人家來說,便是懸在頭頂的利刃,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了——便是努力往上爬了,若是不慎於公事上得罪了太尉(甚至隻是太尉一脈的朝臣),官位便要付之東流嗎?

本就是利益共同體。

元寶道:“許多人家私下關門掩戶議論著,太尉也太霸道了些——當年褚相有過失,不過罰做刺史三月就又回京了,可那禦史韋思謙,至今還在下頭苦哈哈做下縣的縣令呢。”

皇帝於案後抬頭:“好,你們去吧,朕便不去了——每回過去都要來回換衣裳,朕晚上再去。”

薑沃好奇:這是白匣子嗎?

而更令他們窒息的是,所有上層的官位,已經被太尉壟斷了。

“向來兵部侍郎多由職方司郎中升任,陛下想來也更樂於任之以才,而非任之族望。”

韋思謙是禦史,乾的就是彈劾的事兒。

薑沃莞爾:“多謝府上重陽糕。”

“但說到底,能保證前兩者的根基,是軍權。”

薑沃點頭:這是行政權。

“當能悉知宇內百姓戶籍、賦役、使朝中錢糧豐足,以應國事。”

這是財政權。

太尉橫掃一片宗親,其實諸如周家這種中等官宦人家,感觸是不深的——那離他們太遙遠了,他們又沒有李唐血脈,這輩子也不會想著去謀反。

她回完話要告退時,媚娘也起身:“陛下,我們去後麵看看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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