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濟的極諫,皇帝也認真聽完了。
而李義府之所以選來濟和柳奭做為‘太尉同謀’,薑沃也很快明白過來:柳奭所在庭州和來濟所在燕然都護府都是頗有兵力的,且能夠接觸到突厥外族,甚至能扣上一個勾連外族叛國謀反的大罪。
又想起皇帝曾在立政殿邊對著輿圖挑地兒,邊語氣溫和中帶著動容說的一番話——
其實皇帝到底要拿太尉如何,她也摸不準,甚至……媚娘也摸不很確切。
簡直是荒唐到可笑!與他同心同力,且無母族父兄相助的妃嬪做了皇後,會讓社稷傾覆,倒是世家名門之女,才能保他的江山社稷。
其實還挺想來相長壽,能見那一日的。
說到薛延陀,李勣不由想起,當年往督軍山把夷男可汗侄子咄摩支可汗抓回長安的事兒。
除了太尉長孫無忌屢次勸諫,皇帝雖不聽但也沒有加以任何責罰外,其餘各懷心思往立政殿來諫皇帝的朝臣,均得到了‘皇帝親自安排就職地’的殊榮。
“說來,這幾年未領兵出征,實有些想上戰場。”
因李義府人品不善,更因皇帝與媚娘此世並非無人可用,李義府實在沒從廢立皇後事中,撈到什麼一步登天的好處。
“以婢為後,將使皇統亡絕,社稷傾淪。”[2]
薑沃聽的也感動極了。
這是欺他糊塗,還是朝臣們以‘忠心’自欺欺人?
隨後根本不待其餘朝臣再紛紛附和來濟‘另擇名門之女為後’的諫言,而是直接退朝:“諸卿若再有此等‘社稷傾頹’之諫,便到立政殿去諫,朕靜候!”
他們的不善,就隻能停留在目光和口舌上了。
這原不是講通道理的事情。
“來濟所貶的燕然都護府,我倒是很熟悉。”李勣大將軍與薑沃再次遇到時,還提起了此事。
想起來的就是:貶官、流放、邊境這幾個關鍵詞。
可見還是褚相拉的仇恨更穩,皇帝對他更加關照:畢竟連上司都給他安排的是熟悉的舊人,多麼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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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隨口感慨了一句:“可惜,咄摩支不如夷男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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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道:“北境諸部向來不是很安分,先帝在時都常彼此鬥氣,刀兵一起就打一場——來濟也算個文武雙全的人,正好去頂一頂。挺好。”
於是她不再看李義府,而是轉回了頭,看著皇帝。
朝上又出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薑沃聞言露出真誠好奇臉:大將軍,您有意思的標準是什麼?
或許連皇帝自己,不到最後,也實在無法決斷。
立政殿的皇帝便沒有這麼清閒了。
陛下這是覺得南邊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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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濟與韓瑗一般,也沒有什麼先帝舊臣的金鐘罩護體。
啊,來相原來去了北邊俄羅斯。
大朝會上,弘文館學士李義府,參奏太尉長孫無忌私結貶官的來濟、流放的柳奭,意圖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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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時竟然如此孤注一擲,直接賭皇帝不隻要打壓太尉,而是起了殺心嗎?
聞奏震驚回望李義府的人有許多,但薑沃敏銳察覺到,李義府格外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裡還有不少嫉恨和複雜的不善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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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覺得江夏王李道宗被貶到安西都護府,能夠盯著吐蕃,就很好一樣。
皇帝話音方落,前麵宰輔中有人出列反對。
她也無甚所謂。
皇帝已經不欲多說。
薑沃自己,下朝後的第一件事倒是去查輿圖。
心裡隻剩下一個絕望的想法:她,她說的都是我的功勞啊!
當年他打薛延陀以及附屬的鐵勒等部,就曾率軍打到過那裡。
就在皇帝對著黑名單,犁地似的勤勤懇懇將記錄在冊的朝臣,挨個發落下去之時。
頗有些被當作罪魁的待遇。
永徽五年。
竟然直接狀告太尉謀反。
皇帝拂袖而去,諸多想趁著來濟打頭陣,當庭站出來的附議的朝臣,統統傻眼:當著滿朝文武‘秉公直諫’,跟私下鼓起勇氣去立政殿請見,再與皇帝麵對麵,直接麵諫皇帝,絕對是不同的!
李勣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有點遺憾道:“夷男好歹還能在沙場上與我一戰,且輸了還能跑掉,比一抓就抓住的強遠了。”
“挺好。”李勣大將軍‘挺好’的標準一向跟彆人不一樣。
薑沃對官職很了解,不必查就知來濟被貶的‘兵曹參軍務’是軍隊文職,為正八品——比褚相的九品縣丞還是高那麼一點點的。
李義府也算是有備而來了。
對李勣大將軍來說,這幾年他在京中雖位高權重,卻很是約束,朝堂之上總要走一步看十步的時時謹慎,自不如戰場上酣暢淋漓。
薑沃聞此事,都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李義府:這位是真想出頭啊。
長孫無忌,反而是皇帝黑匣子裡,唯一沒有記錄在冊的人。
這些隻敢、隻想跟在人身後附議,見到來相被貶就畏懼不前,甚至不敢獨自去立政殿諫帝,隻想著拉幫結派再去的朝臣們——
於是皇帝當庭下旨。
來濟出列跪諫:“陛下,立後需擇禮教名家!妃嬪既為妾,又如何能為後。”
薑沃對著大幅輿圖的北境,確定了燕然都護府的位置。
皇帝道:“武宸妃素有令德,朕欲立為後。”
用皇帝的話說:“舅舅的所作所為,皆在心中。”
“陛下!此事不可!”
薑沃:?
二月末。
皇帝直接貶來濟至燕然都護府,任兵曹參軍務。
於是持反對意見的朝臣們,隻好重整思路,準備私下再彼此通通信,聯眾往皇帝跟前去群諫。
在聽完‘皇統亡絕,社稷傾淪’後,皇帝冷然而笑——
薑沃看到來濟,就想起曾經立宸妃時,來相說了一句:如此帝王稱號,賜予嬪妃,實乃不通——難道嬪妃還能做皇帝不成?
原想著渾水摸魚法不責眾(反正已經責了首),結果皇帝直接來了這一手,可怎麼好!
但皇帝金口玉言,有話就到立政殿回稟,這些奏疏通通不看不理會。
甭管朝堂上其餘人是什麼心思,李義府拿著笏板,隻覺得腦子嗡嗡的。
薑沃與李勣大將軍偶遇,兩人還有閒情逸致聊一聊‘北上俄羅斯’的來濟,李勣還要懷念下沙場舊事。
薑沃後來回想永徽五年冬春交界這段時光。
每個人都站在各自的立場上來開口,從來是權柄之爭而非口舌對錯。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不妨礙她覺得這人眼神很煩。
來濟也是一樣的‘挺好’。
薑沃按序退朝時,依舊飽受不善目光的洗禮。
然後皇帝就搬出了自己的黑匣子,隻等著上門來‘諫’的朝臣。
自從二月初大朝會上,太史令請立‘武宸妃’,皇帝本人也明確表態要立武宸妃後,接下來的時日,勸諫反對的奏疏便如雪花一般飛到立政殿。
相較而言,讓褚遂良從越南,韓瑗從三亞跟長孫太尉一起謀反,就實在不可信。
“皇後需母儀天下,請陛下令擇名門之女立之。”
“朕的宰輔、朝臣們真是各個忠公體國:知道朕的天下土地遼闊,卻苦於廣地勞民,總是缺少能臣治邊,於是紛紛主動替朕守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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