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 炭火嗶剝作響,烤爐上的羊肉散發出焦香之氣。
而薑沃在聽清皇帝那句“薑卿的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同’字也該去掉了”後,腦中一下子有些翁然, 神情怔住——
倒不是為了皇帝露出的要拜相之意, 而是為了腦海裡係統中, 小愛同學的驚喜尖叫聲,著實給薑沃驚了一下。
畢竟係統的聲音就在腦仁中直接傳出來, 實在是震撼。
薑沃隻覺得腦子嗡嗡的,甚至得抽空安撫下係統客服道:“小愛啊你知道的, 某種意義上,我也算是孤魂野鬼,你這一聲差點把我人震沒。”
小愛同學的聲音甚至帶了點哽咽:“薑老板, 你馬上達成【黃金成就】了!謝謝薑老板,我原本隻是實習客服,但薑老板一旦達成‘黃金成就’,我就是三星客服了。這麼多年了……”
是啊, 這麼多年了。
小愛同學大概怕再打擾她,主動靜音了係統。
薑沃腦海中恢複了一片寂靜。
而她在這片寂靜無聲中,終於慨然而笑。
如此一來,薑沃的神色變化落在帝後和崔朝眼裡,則像是起初被皇帝有意封相之事驚住了幾息,之後才凝出幾分悠長歡喜來。
這漫然一笑之間,竟似讓人望見這數十年的燒燈續晝,煙火年年。
而炭火熱氣熏蒸中,媚娘望著薑沃這一笑,驀地眼底一濕。
媚娘想起了貞觀十七年,宮正司的正堂裡, 薑沃對著一麵等身銅鏡整理衣冠,而自己遞給她一枚竹製笏板,對她道:“去上朝吧。”
那是她第一次上朝,至今二十一年矣。
媚娘舉杯飲儘杯中酒。
她會在朝上站的更穩。
她們會在朝上走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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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欲於今歲冬至日大朝會,冊薑卿尚書右仆射之位。”
薑沃起身謝恩。
她早也想過,若皇帝封相,應當便是此位了——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兩位宰輔都已然滿額,唯有尚書右仆射之位,多年空缺。
那麼……從此後,她便是尚書左仆射李勣大將軍的副手了。
皇帝忽然搖頭歎道:“其實薑卿之前,兩任吏部尚書都是升任中書令。”都快形成舊例了,結果到薑沃這兒還是改了。
皇帝喝的是孫神醫調製的藥酒,用以舒筋活血的,但也頗有酒力,此時帶著幾分酒意笑道:“中書令旨草詔書,需得詞彩瑰麗。薑卿之才朕深知,然薑卿之文采,實不大適宜為中書令。”
薑沃:……陛下,其實也不用說的這麼直白哈。
然而皇帝不但直白,還發問道:“今歲麟德元年元宵燈節,朕令百官為祥瑞作詩。旁人都是錦繡文章,亦或是四平八穩的官體詩。”
“薑卿寫的是什麼,自己記得嗎?”
薑沃低頭做虔誠認錯狀:“臣當日不勝酒力,實在做不出來詩。”
每年燈會,帝後都會命百官作詩。薑沃其實早提前寫了兩首元宵詩,準備交上去湊數。
結果皇帝現場命題,得以麒麟祥瑞為主題作詩。
薑沃當時已經飲過酒了,思緒混沌,完全寫不出來。
彼時她望向燈燭璀璨中的媚娘,心中倒是冒出來一句“願歲並謝,與長友之。”
歲月騖過,誓同生死,長做摯友。
到了宦官下來收卷的時候,薑沃還是沒做出兩句祥瑞詩來,索性寫了這句封了上交——橫豎百官詩詞隻有帝後會看。
而皇帝看到的時候,感想就是:原來薑卿起碼還謅一篇官體詩文糊弄下,現在直接不裝了,乾脆默寫一句屈原的詩詞就對付過去了是吧?
想到此事,皇帝還不由轉頭對媚娘抱怨了一句:“媚娘為皇後,評點百官詩文,竟然偏心至此——還以薑卿詩詞出眾,給她賞了宮燈。”
這簡直就是閉眼硬賞啊!
媚娘莞爾:“屈原的《橘頌》難道不出眾?”她看到那句‘願歲並謝,與長友之。’,便覺得比任何錦繡文章都好。
皇帝也隻有含笑搖頭。
笑過後才正色道:“薑卿,大將軍年事已高,如今朕又延請他為太子太師,坐鎮東宮教導太子。以大將軍的謹慎之心,隻怕已經有了辭去尚書左仆射之位的心思。”
“故而薑卿為尚書右仆射,不單是朕早擬定之事,大將軍也與朕提過一回‘恐乏於雙顧東宮與尚書省’,向朕薦過你來做尚書右仆射——他還能先教導你兩年。”
薑沃沉聲誠摯應是。
英國公身上,實在有太多值得她學習的智慧。
隻是從前薑沃掌吏部選官考官,與位高權重的宰輔們都不好走的太近,如今有皇帝這句話,她便可以多向英國公討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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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小宴上多有烤肉等菜肴,待撤下酒饌,就換了消膩的陳皮鹽梅茶來。
邊飲茶,帝後邊問起崔朝,對‘高價限量售出混凝土路’的具體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