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挖人的笑容 裴行儉:薑相看上的原來是……(1 / 2)

薑沃自英國公府告辭前, 李勣原是要令侍女去後麵,讓孫媳將薑相弟子送出來的。

薑沃就先起身笑道:“大將軍,我去後麵接婉兒便是。正好可以再與小娘子說兩句話。”

李勣頷首, 看著薑相跟著自家侍女離去的背影。

依舊修直若竹, 飄然若雲。

他忽然想起了薑相站在朝堂上, 聲如振玉道‘臣此生自當恪勤匪懈、以淩煙閣功臣之準繩自勉’的樣子。

亦是有淩雲之誌的人啊。

如他當年一般。

李勣大將軍低下頭, 看到杯中映出的自己的麵容,早不複當年躍馬橫刀呼嘯沙場的青年模樣。

雖然還是白日,但李勣命人換過了酒。

端午特有的菖蒲雄黃酒, 傳說飲之可辟除百疾。

入口卻很衝。

李勣飲此酒, 是想起貞觀十七年,先帝立晉王為太子後, 有一日先帝單獨置酒宴請他一人過去。

席間與他道:“卿乃晉王府舊長史,今我兒年少為新儲, 朕將托以幼孤。”

“卿萬勿負於朕哉!”

彼時李勣噬指以血為誓, 必不負所托。

他沒有負先帝。

但當今……他實無能為力了。他應當也見不到了。

*

薑沃隨著侍女走到後院。

早有人通報了過去, 寧拂英已經遠遠在院外的廊下等著了。

見薑相身影出現, 忙迎上去然後道:“薑相放心,順兒在帶著小娘子呢。外頭熱氣大,她們在屋裡投壺玩。”

不在祖父英國公眼前,寧拂英顯得更加明快爽利,頗有將門虎女之風。

薑沃邊走就邊與她閒聊, 順便問起她對李敬業往遼東去怎麼看。

說來,李培根去遼東, 也少不了她的提議,要不是她提出劉仁軌這種硬核狠人,李勣大將軍隻怕不放心將孫子外放。

薑沃在寧拂英臉上, 看到了一種‘阿彌陀佛!老天有眼!’的神采。

“祖父英明!”寧拂英倒是不知道(主要是李培根自己也不知道)李敬業去遼東,有眼前這位薑相的提議。

她隻是忍不住感慨道:“我從前常聽郎君私下嘀咕道畏懼薑相——那想必薑相深知他的性情。”然後又道謝:“想必薑相也多看在祖父的麵子上,提點於他了。”所以李敬業才會常念叨懼怕。

寧拂英最後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總之,這遼東當真是去的好!”

薑沃不由莞爾。

李培根這個命啊,是真的好——當朝第一人的祖父,疼愛到有些溺愛的父親,還有這樣的妻女。

兩人說著,到了後院。

李敬業是嫡長孫,住的是英國公府中軸線上的一座三進正院。

庭院寬敞,薑沃入內就見裡麵設著不少箭靶子,靶子正中還插著羽箭。

李敬業都去遼東了,這院中還設著新鮮的草垛箭靶,也就是說——薑沃專向寧拂英:“好射術,是家學淵源嗎?”

寧拂英麵對這位宰相,既覺得有些激昂心緒,又覺得放鬆可親。

此時聽她如此誇自己,不知為何,也就沒有自謙,而是昂首道:“我與郎君的騎射箭術,隻怕在伯仲間。”

“薑相可知庭州?”

薑沃點頭:怎麼不知,來濟宰相就被扔過去鑲邊過,是大唐的邊境,換到現在是地處新疆。

永徽六年時,西突厥阿史那賀魯叛亂,就帶兵突襲庭州,劫掠四縣,傷亡百姓數千人。

帝震怒舉兵,蘇定方大將軍率軍滅西突厥。

但在那之前,庭州一直是戰場最前線,時不時就有西突厥騷擾劫掠。

“我自幼隨父母在庭州長大,那邊的百姓,無論男女,多少都要有些防身的本事才是。”

是不得不民風彪悍。

“庭州大大小小的武將,家中妻女都得會騎射——父親領兵出征時,城中空虛,說不定就會有突厥的小股騎兵來偷襲城池,想要抓將士的妻女回去為質為奴。”

“打小母親就帶著我們姊妹訓練家中的仆從和健婦。”

“父親離開時也會留一道城裡的兵符給母親,若有緊急情形,可調守城兵士。”

寧拂英說著說著,見薑相不再往前走,而是站定了看她,不由一頓道:“是我話多了,薑相請。”

卻見薑相如玉府冰雪一樣的麵容上,忽然露出一抹如春水初綻的笑容來。

這笑容將寧拂英還晃了一下。

就聽薑相道:“拂英,你學過練兵啊?”

寧拂英麵對薑相明如星辰的雙目,不由就低頭謙虛了下:“隻是跟著父母學了些皮毛,最多訓過百餘人而已。”

薑沃頷首:英國公府,我的寶藏之地。

*

“師父!”婉兒見到她,就放下了手中正舉著瞄準壺口的柘樹枝。

薑沃含笑:“無妨,婉兒繼續投就是了,師父看看婉兒投的如何。”

她發現,教孩子實在要因人而異,若是太平,薑沃就不說這話了——那太平能真的在這兒玩一整日不走。

倒是婉兒,有些太乖太聰敏了,有時候可以縱容她一下。

順順則在旁道:“薑相,婉兒妹妹好聰明。我讀什麼書,她都一聽就記住了。”

開始順順以為婉兒已經跟著薑相學過這篇文章,結果換了一本新書後,發現婉兒還是過耳不忘。

薑沃含笑:是啊,史冊上婉兒哪怕長在掖庭,亦不掩其聰達敏識。

是十四歲被還是天後的武皇召見,令其做文章,便能援筆立成,讓彼時已經理政多年,見多了朝臣才子的武皇,也不由驚歎愛惜其才的才女啊。

*

回府的馬車之上。

薑沃替婉兒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又從馬車上的一隻水晶碗裡撈出一枚浸在水裡的玉魚,放在婉兒手裡讓她握著。

這玉魚質地特殊,浸過水後,涼涼潤潤握在手裡可以消暑。

薑沃也不知是哪一州的貢品。橫豎媚娘那裡用著覺得不錯的,薑府總有一份。

“婉兒今日玩的高興嗎?”見婉兒點頭,薑沃道:“以後家裡或許會常有各府的小娘子來。”

她話音剛落,就聽眼前孩子道:“我會替師父好好招待貴客。”

薑沃失笑:她不是想說這個,婉兒啊。

她摸了摸婉兒的發頂道:“師父是要告訴你,將來哪怕有再多小娘子,師父或許也會收旁的學生,但還是最看重婉兒的。”

婉兒太懂事了。

而太懂事的孩子……或許隻是怕不夠乖巧懂事的話,會不再被喜歡看重吧。

不像太平,她就會大大方方數著手指,直接對薑沃道:“姨母最喜歡的是姐姐,其次就是我和婉兒!”都不用問薑沃,她自己就蓋章定論啦。還拿出新學的一個不太恰當的詞兒來要求薑沃道:“以後姨母也要一直如此,不能喜新厭舊啊。”

這個詞兒還是媚娘無奈說她的——但凡有了新的玩器,太平就拋下舊的去玩新的。

故而薑沃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訴婉兒——

不用那麼懂事,她也最偏心婉兒。

婉兒聞言,先把玉魚小心放回碗裡,然後才伸手抱住了薑沃的腰,將麵容埋在她的衣裳上,又小小聲叫了一聲:“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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