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破局 有律必依(2 / 2)

曜初等不及地起身,直入屋內。

隻剩下她方才坐著的竹椅,尤自在輕微晃動。

薑沃以手支頤:設局人選出戴至德來,當真是好!正如曜初所說,不少世家勳貴對律法不甚重視,覺得律法是用來約束尋常官員和普通百姓的,他們這些高門權貴自有特權。

以戴至德此事,正好可以正一正律法之威。

*

三月十五的大朝會。

朝臣們都是帶著吃瓜的心來上朝的,也拭目以待:薑相到底會不會站在大理寺這頭,嚴懲戴至德。

薑沃入朝時也巧,還正好跟戴至德碰了個麵,兩人彼此按官位禮數見禮。

說來,近來多有人向薑沃說情,然戴至德本人卻沒有來求情——他是自恃道國公府的出身,又是太子詹事的身份。

他就不信,薑相還真能鐵麵無私辦他?

旁人怕她是宰相,是吏部尚書,可戴至德不怕——誰家沒出過宰相啊?而且一旦將來太子登基,他也未必不是宰相!

他倒是知道,大理寺那位年輕的狄正卿,已經按照律法擬好了他的罪名,比如現在,正在朝堂上向二聖回稟。

可那又如何?

戴至德聽完,隻出列請罪‘未約束好家人’。

之後,也不必他主動求情,自有朝臣站出來為他說話,為他開釋道:“戴詹事於東宮夙夜憂勤,幾無閒暇。而戴氏名門,家眷親友眾多,若是有家人犯罪便牽連於他,豈非太過?”

“正所謂法無外乎人情。且戴詹事於東宮位重,隻看在太子殿下的麵上,也應寬免其罪,令其效力東宮,將功贖罪才是。”

狄仁傑在旁聽得眉目冷肅,心中怒道:若如此還要律法做甚!要是這一回讓戴至德輕飄飄‘自罰三杯’就過去了,那之後朝上勳貴世家,更不會將律法放在眼裡了!

他剛要手持笏板繼續辯駁,便見丹陛之下,薑相起身。

朝臣們:來了來了!

說來,甚至有事不關己的吃瓜朝臣,就此事偷偷下注:薑相敢不敢力挺大理寺,拿東宮太子詹事戴至德開刀?

買定離手。

如今到了開盅的時候,俱是聚精會神。

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薑沃取出了奏疏。

“臣請,為先道國公戴胄追封司空。”

朝臣:???

**

這是哪兒跟哪兒?

薑沃說完後,許多朝臣先是一懵,然後想了想才恍然:哦,那這就是薑相對東宮的示好了。

丹陛之上,隻聽皇後緩聲道:“薑相為何有此一請?”

薑沃便道:“先道國公戴相,任大理寺卿時,為人清直剛義,以法正天下!”

“有兩事可知。”

“其一,當年趙國公(長孫無忌)有一回不慎忘解佩刀而麵聖,有違《衛禁律》,時任大理寺卿的戴相便持正律法,不以趙國公為國戚而輕縱,依律論罪罰其兩萬貫,趙國公如數繳入國庫。”

“此乃一,其二則更見戴相風骨——”

“先帝當年因厭惡一官員偽造功績,行止惡劣,原下令殺之警示朝堂。然將此官員下罪大理寺後,戴相卻判其流放之罪。”

“先帝曾責戴相為何如此違逆聖旨。戴相便秉公道:依朝堂律法,此罪乃流放非殺之。故而不敢以聖人一言而有違律法。”

“更上諫道:律法,乃國之大信於天下臣民!”

“法,不容有失!”

“先帝聞言,甚褒獎之,又讚:大理寺乃人命律法所係,非如此風骨不可為之!”

朝上一片寂靜,朝臣們也漸漸反應過來薑相是在做什麼——

這哪裡是跟東宮示好啊,這是要羞死戴至德啊。

是啊,許多人都隻記得戴至德顯赫出身,記得他那位曾位高權重的父親,卻忘記了,戴相是為何位列宰輔的。

隻聽薑相還未說完。

她聲音一貫的平和,但此時卻冷如珠玉墜入玉盤,令人心顫。

“陛下,皇後。臣從舊卷得知,戴相一生廉潔奉公,仙逝時竟家宅清貧以至於祭享無所,還是先帝特賜銀錢,以全喪儀。”

“若戴相得知,其子孫挾勢索財,逼勒民宅,想來必會嚴刑正法。”

薑沃查覽舊檔後,對戴胄這位宰相前輩,是真的很佩服。

她不由看了一眼臉色已經轉為‘豬肝紅’的戴至德,心道:看來子不類父才是常態。

甭管是房相、杜相還是這位她都無緣謀麵的戴相,都是風骨赫然、處心公正之人。

但他們的子孫……不過,比起房相杜相那謀反的子孫,戴至德都算個標兵了。

當然,薑沃也沒打算放過這位‘標兵’。

她親切問道:“方才有朝臣為戴詹事求情,不知戴詹事自己怎麼看?是否覺得,應當法外開恩?”

戴至德:……

我還能怎麼看!

你把我爹那“依律法行事,聖人都不能例外”的事跡言行數了一遍,我還能說什麼?

這會子他但凡為自己求一句情,薑相絕對會把他打成有違父訓的不孝子。

若是沒了一個‘孝’字,他這輩子仕途才真正完了。

於是戴至德滿麵痛苦,向帝後請命:“臣有罪,請二聖重罰之。”

而薑沃今日所請,原也不是為了一個東宮太子詹事——

她轉身向帝後鄭重道:“臣請旨,追褒道國公,以彰其德。”

“亦彰大唐朝廷不失法度:有律可依、有律必依、執刑必嚴、違法必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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