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太子(或者說太子代表的一方官場勢力)來說,當然想通過這一次的考驗,讓皇帝對太子徹底放心。將來太子(新帝)頭上,能夠不壓著一位‘垂簾聽政的太後’。
而對媚娘來說,她走到如今,真的願意再放棄手中權力,回到後宮做太後嗎?薑沃可以斷定她不願意。
不管媚娘現在有沒有稱帝的具體想法,但實則已經有了帝王的心思——她是想要握著權力直到最後一刻,再交給繼承人。而不是作為代政皇後,不得不暫代權柄,隻盼著繼承人合適就趕緊交出去。
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主觀能動性’上的區彆。
用已經過世的盧夫人來打個不大恰當的比方:盧夫人雖掌後宮事多年,但她是一點不留戀,隻是兢兢業業完成不得不完成的工作,故而見到安定公主長成,盧夫人簡直是喜極而泣迫不及待把這個重擔交出去。
但對媚娘來說,權力不是重擔,是她想要握住的一切的根源。
她很清楚的看到,若是沒有權力,她就會失去話語權,失去對事態的掌控——就像是曜初從前畏懼的那樣。
媚娘清楚若她不是代政皇後,隻是皇後,那麼泰山封禪,她就會被圍在帷帳裡祭祀地祇。不,是根本不能去與皇帝並列一個祭天一個祭地。
人已經看到了天空,又怎麼會想要退回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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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沃閉上眼,這樣的矛盾……
說心裡話:她從沒有期盼過,太子李弘會像曆史線上一樣青年夭折。因她知道,死亡太重。孩子讓父母失望,跟孩子直接夭折,帶給父母的打擊是完全不一樣的。而太子李弘,曾經也是那個被她抱過,叫過她姨母的小孩子。
這是從情感方麵講。
而哪怕拋開情感,隻是從朝局方麵講:太子李弘之外還有兩位皇子,媚娘一旦不想放開權力,終歸是要跟兒子對上的。
在權力之爭中要贏下來,絕不是盼著指望著對手出事。
若是在皇帝的‘朝局實驗’中,太子與皇後之間搭配的很不好,太子抵觸心理極重。以至於皇帝覺得這個實驗失敗了,那麼在這條時間線上,她怎麼去保證皇帝會從頭到尾選擇媚娘?
當然,薑沃相信媚娘自己也會做後手,做出應對。
但她還是止不住要為媚娘考慮——
如果太子與皇後之間關於權力的矛盾不可化解,那……能不能轉移到自己身上呢。
薑沃又想起了大名鼎鼎的開窗理論:人性如此,如果屋裡太暗,提出說開一扇窗來改變,大家一定不允許。但如果你激烈提出要拆掉屋頂,大家說不定就會接受開窗了。
對東宮來說,若是原本有個垂簾聽政的皇後,讓太子(東宮一脈)覺得很難受,很抵觸。
那如果再多一個完全向著皇後,隻會幫皇後穩固政權的宰相——那太子(一脈)沒準就會覺得:若是沒有這個宰相,隻有皇後垂簾聽政也還好,畢竟是親娘,將來總會還給東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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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同學。”
“薑老板!竭誠為您服務。”
薑沃問道:“係統之前警告過我的——失去權力失去一切。”
“那具體的判定標準是什麼呢?不能一被貶官,就直接被判定為失去權力吧。”
宦海沉浮,貶官升官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兒,許多著名的宰相都是起起落落,甚至曾有被徹底罷黜變為白衣,後來又被啟用的經曆。
作為一個惜命的人,薑沃在剛綁定係統後,就想弄明白這個問題。
畢竟按照警告,一旦失去權力體質跌落,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情。
但當時係統電子音隻告訴她(薑沃那時候連人工客服都不稱):要珍惜自己的官位,因為她不是‘任何上位者心中不可或缺的重臣’。那麼失去現有官位,就是失去一切。
言下之意,宦海沉浮沒錯,但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一旦沉了就浮不起來了——掌權者身邊多人才濟濟,很難想起無足輕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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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薑沃覺得以自己的分量,可以重新問一遍這個問題了。
客服小愛同學去為她查詢了係統內浩如煙海的詳細規則。
片刻後小愛同學的聲音才響起:“薑老板,你的權限已審核通過,你要下注綁定某一位上位者嗎?”
薑沃安心了:果然。
她之前就想過係統的判定問題——
比如武德年間,那時候幾方勢力對峙共同掌權:高祖李淵、秦王李世民、太子李建成等。
期間,時任太子李建成曾經稟明高祖李淵,把秦王的肱骨之臣房玄齡杜如晦都逐出了秦王府。
薑沃就曾想過,若是係統來判定這個情況,難道就能斷定這兩位失去了官職就徹底失去權力?
果然,判定是不同的。
係統的屏幕上,亮出了選項與血紅色的注意事項。
小愛同學儘職儘責道:“薑老板,慎重選擇!一旦與某一位上位者綁定,除非你們中有一方死亡,否則不可解綁。”
綁定優勢是,朝堂詭譎宦海沉浮。若是綁定某位上位者,一時的官位進退,隻會影響權力之籌的進項(月工資)。並不會直接就砍掉麵板,失去官職就失去一切。
但綁定自然也有劣勢,以後就徹底失去了改換門庭的機會。小愛同學不得不提醒道:“若是這上位者徹底失去掌權的可能性,那薑老板哪怕自身能繼續留在官場上,也要退回到白銀成就的階段和體質,且終生不可能再寸進。”
下注失敗者,再沒有資格入高階權力場。
小愛同學的聲音還未落下,就聽薑沃道:“我確定。”
“我以三十三年來全部的權力之籌(與已變現的指南)下注。”
“綁定皇後武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