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也無話說了,這是很實際的問題:誰都更喜歡用自己親近熟悉的人。文成設身處地想一下,哪怕她能掌更多的兵,她最信任的,豈不還是身邊朝夕相處過的這些女兵?
她抬頭就見薑沃依舊含笑:“無妨,若將來太子殿下不需我做宰相,我就去你帳下做個典令,幫你一起屯田訓兵如何?”
甚至起手行禮:“到時候李將軍務必收留一二。”
文成見她還有心思開玩笑,也就搖頭笑了:她在朝堂這麼多年,算是平步青雲官位亨通,想來對朝局比自己看的明白,想必她有法子能在這朝局中保住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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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亨年實在是不鹹亨。
這一年秋日,英國公亦抱病。
皇帝聞訊,立刻遣尚藥局奉禦到府診脈。
奉禦戰戰兢兢去了——畢竟英國公的醫術,可能比他們還要強點,去給一位名醫診脈,壓力自然很大。
而診過脈後,壓力就更像山一樣大了:英國公病得著實不輕。
偏生英國公還不讓他們如實稟明皇帝,隻道:“不過是老來尋常病痛,陛下聖躬不安,實在不必驚擾。若是令陛下添病,豈不是我們做臣子的死罪?”
這……兩位奉禦當場就如同含了黃連。
真是兩難!英國公說的倒也沒錯,但陛下何等人物,哪怕看不清呢,也絕對不是他們能糊弄過去的。
果然,兩位奉禦回宮,起初也想按照英國公的說法,背背醫書將病情含糊一二。
然而很快被皇帝識破,直接問道:“英國公病的到底如何,你們這會子如實說來。若是此時敢瞞朕,將來英國公無事便罷,若有個三長兩短,朕就要倒過來問問,你們今日為何說他‘病情無礙’。”
皇帝的語氣一如既往沒有什麼怒意起伏,但落在人耳朵裡,就是讓人心底生寒。
兩位奉禦腿都軟了:陛下,我們也沒有說無礙啊!
但再不敢有一點隱瞞,如實說來。
說到底……是人壽有儘時啊。
年近八十的人病了,病情又來勢洶洶,實在,不容樂觀。
皇帝不顧自己風疾,次日一早,便親至英國公府探望了一回。見李勣精神還好,才略略放心些。
太子很快也擺駕往英國公府探望太子太師,送了許多珍貴的補品藥材。
而皇帝自英國公府歸來,還召見了一回薑沃,是以她為吏部尚書而召見。
皇帝沉吟半晌,語氣沉沉道:“調大將軍的長子李震、長孫李敬業回京為官,令他們就近侍疾吧。”
薑沃垂首應旨。
皇帝扶住了額頭,又過了良久才道:“大將軍是高壽之人,或許今歲隻是病一病。”
“薑卿,尚藥局的奉禦,許多話吞吞吐吐。近來你多去英國公府探望一二。若有什麼……就及早告訴朕,不要瞞著朕。”
薑沃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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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公府。
過去兩年,薑沃來這裡很多回。
空氣中是熟悉的桂子香氣。英國公府有一片極好的桂花。
又因英國公位極人臣,實在是‘貴’。
故而長安城中許多人都覺得英國公府這片桂花種的好。
見薑沃到了,李勣放下手中的書。
“你來的正好。今日我精神好,有些話要囑咐你。”
薑沃端端正正跪坐下來。
李勣望了她片刻,語氣中帶了幾份感歎:“原來,我曾經期盼過你做長孫太尉。”
那時候他想過要舉薦薑沃入東宮,做太子少師,走一條跟他一樣的路。
隻是後來朝堂又發生了許多事,她與東宮,實在是走不到一處。
那麼……
李勣沉聲道:“如今,我就囑咐你,一定不要做長孫無忌。”
“為臣者,要記得位重亦危,且一朝天子一朝臣。”
“待將來,辭祿避位,除猜破疑,方是長久之道!”
李勣能看出來皇帝的心思,對太子不夠放心,故欲讓皇後垂簾聽政,穩定朝堂。
想來皇後掌握政事時期,薑沃會是安全的。但他不得不囑咐薑沃:皇後歸政之日,可一定要趕緊跟著退下來,才能安穩善終!
彆想著什麼朝堂少了她不行,更不要舍不得宰相權柄。
到時候一定要乾脆退下來,以保始終。
薑沃深深頷首應下其心意。
畢竟,李勣大將軍跟任何一個人一樣,根本沒想過皇後會不歸政自己登基這條路。
所以他替薑沃考慮的,真是最穩妥的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