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亭把玩著手中的珠扣,就像容景把玩著他手中的玉佩一樣,清貴優雅。讀蕶蕶尐說網仿佛閒坐飲茶,又似懶坐賞景。他臉色有些白,但被紫楓林的暗影遮掩,俊逸的眉目有些斑駁。
雲淺月忽然對蒼亭出手,一縷氣風掃過,無聲無息,直奔他手裡的珠扣。
老者察覺想要出手,蒼亭對身後一擺手,老者立即住手。蒼亭看著雲淺月的氣風向他手掃來,頃刻間他手中的珠扣便化成了灰。順著他指縫滑落,他挑了挑眉,眸光藏了一絲笑意,聲音低而愉悅,“答應我了?”
雲淺月轉回身,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
“好!”蒼亭答得痛快,將手遞給身旁的老者,老者立即伸手去扶,他就著老者扶著的手緩緩站起身,姿態依然清貴,抬步離開。
那四名男子尾隨其後離開。
走了進步,蒼亭忽然回頭,對雲淺月一笑,溫和地道:“哦,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此次進京是應七皇子之邀,坐七皇子府的坐上之賓。”
雲淺月猛地回頭。
蒼亭看著她,笑意加深,“嗯,我想你懂的!有一個職位似乎叫做幕僚。”
雲淺月麵容瞬間清冷,死死地盯著蒼亭,冷然道:“蒼亭,你是十大世家蒼家的少主,十大世家才入世幾日?你這麼快就想要介入天聖的朝局?你想清楚了沒有!”
“本來還沒想清楚,想來這京城看看而已,不過如今嘛……”蒼亭似乎看了容景一眼,淡淡一笑,“想清楚了!這天聖的京城太有意思,尤其是你,讓我舍不得離開。所以,就不離開了吧!”
雲淺月眯起眼睛,警告道:“小心入了泥潭出不來!”
“出不來就出不來了!若是你好心的話,不如到時候念著我們十年前在天雪山的舊情,拉我一把。”蒼亭不以為意,話落,對雲淺月眨眨眼睛,神色有些俏皮。
雲淺月臉色發寒,忽然折起一旁的一根楓葉枝對著蒼亭直直扔了過去。
扶著蒼亭的老者麵色一變,瞬間出手,那根楓葉枝被他隔空摧毀,化為灰燼。
“蒼伯,哎,今日是中秋,她好不容易對我折枝相贈,你怎地給毀了?”蒼亭一歎,看著那被毀了的楓葉枝,語氣有些埋怨。
那個叫做蒼伯的老者一怔。
“淩蓮、伊雪!招紅閣七長老,給我封了他的嘴!”雲淺月冷冷地看著蒼亭。
“是,小姐!”淩蓮和伊雪齊齊伸手入懷,似乎要掏出信號彈。
“帶少主離開!”蒼伯麵色大變,立即護住蒼亭,他身後那四人也立即上前護住蒼亭。
淩蓮和伊雪齊齊阻住幾人的去路,手中的信號彈向上空飛去。
“容楓,截下來!”容景忽然開口,聲音淺淡。
容楓看了雲淺月一眼,足尖輕點,身子瞬間淩空而起,尾隨著淩蓮和伊雪拿出的那兩枚信號彈而去,轉眼間在那枚信號彈炸開之前便將之截下,收回手中,轉了個圈,飄身而落。
淩蓮和伊雪齊齊一怔。
那叫做蒼伯的老者和他身後的那四名黑衣人亦是齊齊一怔。
蒼亭忽然輕笑,“看來景世子舍不得封了我這張嘴。”話落,他對雲淺月挑了挑好看的眉,“看來你們不一心。”
“要走趕緊走!再晚一步,讓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雲淺月冷冷地看著蒼亭,“蒼亭,我告訴你,這京中渾水太深,你最好小心謹慎一些再做決定,彆彌足深陷,將幾百年的蒼家毀於一旦。”
“好說!”蒼亭語氣輕如雲煙,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去。
蒼伯和那四名黑衣人心裡齊齊一鬆,連忙護著蒼亭離開。
容楓將那兩枚信號彈扔回給淩蓮和伊雪,對二人使了個顏色,走離了這處。淩蓮和伊雪自然知道楓世子是給小姐和景世子單獨相處的時間,也連忙跟著他退遠了些。
人都走沒,一時間這一處極為靜寂。
雲淺月回身看著容景,他依然低垂著頭,把玩著玉佩,不知道心裡想什麼。抿唇看了他片刻,平靜地問,“是跟我回雲王府,還是回榮王府,還是離京?”
容景不答話,仿若未聞。
“我問你話呢?”雲淺月聲音依然平靜。
容景依然不答話,撫摸把玩玉佩的規矩都不終止或者停頓一下。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雲淺月揮手一掌,打在了容景靠著的楓樹樹乾上。樹乾晃了幾晃,樹乾上的樹葉稀裡嘩啦落下,打在容景的頭上、肩上、身上。
容景身子跟著晃動了一下,看著楓葉占滿了他的月牙白錦袍,依然無動於衷。
“你就打算一直和我彆扭是吧?好!那麼你就彆扭著吧!”雲淺月即便揮出一掌,心情也是極為平靜,也許是怒到極致而變得平靜。她忽然轉身,抬步離去。
她剛走了兩步,容景忽然開口,聲音極低,“你希望我去哪裡?”
雲淺月腳步一頓,很想說我希望你回雲王府,你千裡迢迢回來不就是為了和我一起賞八月十五中秋的月亮嗎?如今卻弄了一身是傷,她張了張口,忽然覺得這樣的周而複始太過累,她多少次低聲下氣,想要求仁得仁,可偏偏事與願違。今日的事情是否真該兩個人都靜靜?她也需要靜靜。於是,她沉默不語。
“雲淺月,你說,你希望我去哪裡?”容景抬頭,看著雲淺月的背影。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是你的自由。”雲淺月深吸一口氣,冷下心道。
容景“嗬”地一聲忽然笑了,笑意有些慘然,“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說,我想去的該是哪裡呢?哪裡才是我最想去的?”
雲淺月心忽然揪緊。
“雲王府沒有你我會去?榮王府還沒有值得我牽掛的東西,離開京城嗎?也許根本就不該回來。”容景忽然閉上眼睛,臉色晦暗,聲音有些艱澀,“雲淺月,這樣的我讓你累了吧?其實,這樣的我,我也累。”
雲淺月袖中的手攥緊。
“你走吧!我就在這裡靜靜。”容景似乎歎息一聲,聲音有些隱隱的疲憊。
雲淺月猛地回頭,惱怒地看著容景,“容景,我們說好不打架的!”
“是啊,說好的,可是我忍不住就生氣,就惱怒,就和你打架,就和你發脾氣,怎麼辦呢?你看,我如此不好,你要不要放棄我?扔下我不管?”容景靠著樹乾攤了攤手,手中被他把玩的玉佩滑落到他身旁的草地上。
“我放棄你,不管你,你就滿意了?開心了是嗎?”雲淺月唇瓣抿成一線,忽然一字一句地道:“好!我放棄你!”
容景身子一顫。
雲淺月再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背影挺得筆直。
“雲淺月!”容景忽然喊了一聲,坐著的身子站了起來,他剛一起身,忽然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轟然向地上倒去。
雲淺月一驚,猛地回頭,隻見往日那清瘦挺拔秀雅的身影如玉山一般轟然倒塌,他胸前那一大片鮮紅的血灼傷了她的眼睛,她瞳仁猛地一縮,轉身向他奔去。
但即便她速度再快,也不及他倒下的速度快。
“砰”地一聲,他倒在了草地上。
雲淺月隻感覺自己的心在這一霎那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口子如一座山峰被硬生生地劈開了一道山澗一般,在她心坎處劈開。轟地一聲,她的頭暈了暈,眼前金星四冒,忽然那一瞬間看不清什麼東西,她定了定神,才緩緩地蹲下身,顫抖地抱住容景的身子,聲音啞得不能再啞,輕得不能再輕,“容景……”
容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昏了過去。
雲淺月顫抖著伸手去給容景把脈,手剛碰到他的脈搏,猛地一縮,她啞著嗓子對容楓喊,“容楓,快過來!”
容楓聽見雲淺月的喊聲,連忙來到她身邊,看到眼前的情形麵色一變。
淩蓮和伊雪也齊齊趕來,看到眼前的情形同樣麵色大變,“小姐,景世子……”
“趕緊帶他回府!”容楓當機立斷,彎身去抱起容景。
雲淺月點點頭,站起身,腿有些軟,支撐不住身子,剛站起來就要向地上倒去,淩蓮一把扶住她。容楓回頭看了一眼,對淩蓮道:“帶上你家小姐!”
淩蓮應了一聲,容楓足尖輕點,帶著容景飛身離開了紫楓林。淩蓮帶著雲淺月跟在容楓身後,伊雪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撿起地上落下的那塊玉佩,也連忙跟著離開。
回城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很多,一路很順暢地來到了城門。
此時夜輕染也已經從宮裡出來,正在巡城,立在東城的城牆上看著城門內外進出的人流。當看到幾抹熟悉的聲音先後入了城,如幾抹雲煙,他一怔,目光若有所思地跟著那幾抹身影離去的方向看了片刻,忽然足尖輕點,也離開了城牆,向雲王府而去。
容楓帶著容景來到雲王府,飛躍高牆,徑直回到淺月閣。淩蓮帶著雲淺月也隨後回來,一行人進了房間,容楓將容景放在床上。
雲淺月推開淩蓮,幾步來到床前,抓住容景的手,焦急地得對容楓道:“容楓,你快給他把脈開藥,他……他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傷,蒼亭武功再高,能將他傷成這樣嗎?”
“月兒,你先彆急!”容楓神色鎮定,“我先給景世子把脈!”
雲淺月慌亂地點點頭,身子半跪在床邊,抓著容景的一隻手不鬆開。
容楓隻能拿過容景沒被雲淺月攥住的那隻手把脈,手指剛觸到脈搏,眉頭便深深蹙起。
雲淺月一瞬不瞬地看著容景的臉,此時躺在床上,才看到他的臉異常的蒼白,唇角有凝固的血跡,她想起當時回頭看到他吐出那一口血轟然倒塌的情形,心就揪了起來,疼得不能自己。此時後悔死了,她應該剛一到紫楓林就拉著他回府來,不該將自己的氣怒發到他身上。這麼點兒小事兒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兩個人的愛情,總要有一方退一步,隻要他好好的,對她溫柔含笑,繾綣依偎,她退一步又如何?她有著兩世的經曆,就讓他一讓又怎樣?多哄哄他又怎樣?他能對她氣怒冷臉,比他躺在這裡要好得多。
“本就體格虛弱,血脈虧損,又積勞成疾,不得休息。且大約兩日前動了身手受了重創,未曾調理修養,日夜奔波,過於疲勞,不堪重負。今日又動了手,拚了內力,傷了肺腑。新傷加上舊傷,才會如此。”容楓放下手,對雲淺月道。
雲淺月握著容景的手一緊,據弦歌說那日他頂著雨出京城治水時就染了寒熱,後來怏怏數日才好,未曾好好休息,這些日子又治水日夜不休,積勞成疾。兩日前受了重創?那也就是從河穀縣回來的路上與人動手了吧?沒有調理,居然又和蒼亭動了手,怪不得受了這麼重的傷。她看著容楓,臉色比容景的還白,“給他開方子吧!”
容楓點點頭,起身向桌前走去。
淩蓮和伊雪心裡驚駭,連忙過去給容楓侍候筆墨。
雲淺月將容景的另一隻手也攥到手裡,想著他千裡奔波而回,受了傷也來不及調理,大約就是想和她過中秋,可是她居然……她垂下頭,將臉埋進他的手中,往日溫潤的手此時清清涼涼,甚至透著一絲寒意,他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在本來就受傷又疲於奔波身體不堪重荷的情況下從蒼亭手中奪回那塊玉佩的……
淚水順著眼角滑落,一滴兩滴,靜謐無聲。
容楓將藥方遞給淩蓮和伊雪,二人拿著藥方立即走了下去。他轉身看向床前,雲淺月肩膀細微地抖動,他抬步走了過來,將手放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兩下,溫和地安慰,“月兒,景世子受傷雖重,但比他以前的寒毒隱疾要輕千萬倍,不用擔心,修養幾日就好。”
雲淺月點頭,臉依然埋在容景手中不起來,淚水浸濕了他的手心。
容楓看著雲淺月,又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容景,似乎歎了口氣,轉身走出了房門。
房間靜了下來,雲淺月的淚水依然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暗啞的聲音響起,極輕,“彆哭了!”
雲淺月身子一僵,這個聲音仿如天籟,她想抬頭去看,埋著的臉怎麼也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