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月看著他,見他低垂著頭,兩側有兩縷青絲垂落。遮住了他眉眼,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但他氣息似乎已經低迷到了穀底。顯然心情很糟。
西延玥與孝親王府,也許注定就是有這麼二十年化解不開的緣。與冷邵卓則是孽緣。
若是以前的冷邵卓,彆說西延玥消失不見,就是出現在他麵前,他不是打一頓,也許就是視而不見。可是偏偏冷邵卓大難之後大徹大悟,如今偏偏衍生出這一段糾葛的戲碼來。也許彆人會覺得庸人自擾,但在當事人看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
雲淺月見他不說話,也不說話,這種事情,勸說無用。冷邵卓不傻,不但不傻,而且也是聰明的,既然嬌嬌是孝親王府的三公子,不用她說,他便已經想通了其中的緣由。如今差的,便是他為何又成了西延玥了。
沉默片刻,冷邵卓終於出聲,“你定然都知道,便與我說說吧!他為何又是西延太子了?”
“他本來就是西延太子。”雲淺月想了一下,還是對冷邵卓據實以告,他有權利知道。於是言簡意賅地將西延安平王和護國神女之事與他敘說了一遍。
冷邵卓一直靜靜地聽著,雲淺月話落,他再次陷入沉默。
這一回沉默的時間比剛剛前兩次都長都久。整個人靜靜的,若不是風偶爾出來,他可有連絲都不動一下。
雲淺月等著等著就犯了困,閉上了眼睛,想著論起折磨人來,這冷邵卓原來也是高手。
“原來半分關係也沒有!大約是上一輩子孝親王府欠了他的債,或者是他欠了孝親王府的債,這輩子寄居二十年,來還了。如今還清了吧!”冷邵卓在雲淺月要睡著時,忽然出聲。
雲淺月困意濃濃,不答話。
“你既然困了,便回房間睡吧!如今深秋,涼氣太重,仔細傷了身子。我走了。”冷邵卓起身站了起來,看著雲淺月道。
雲淺月閉著眼睛不睜開,對冷邵卓擺擺手。
冷邵卓見她聽進去了,便轉身向外走去。
雲淺月聽著他腳步聲一步一步走遠,比剛剛來時沒輕快多少,步履還是有些頹靡和沉重,似乎丟失了一件什麼重要的東西,又像是一腳踏在棉花上,一腳踩在淤泥裡。她睜開眼睛,喊他,“冷邵卓!”
冷邵卓停住腳步回頭。
雲淺月坐直身子,看著他道:“冷邵卓,以前你壞的時候,我隻恨不得將你塞回你媽肚子裡去,但也沒看不起你。你可知道為何?”
冷邵卓一愣,看著雲淺月,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那時候,你活得肆意,雖然無惡不作,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但至少你活得快樂。你每日都尋求新鮮的東西,比京城所有的子弟都會玩。會玩也是一種本事。在這京城裡,若說紈絝子弟,你當第二,沒有敢當第一。那時候你沒有理想,沒有報複,一切都在玩上,玩得專心致誌,誰也比不了。”雲淺月看著他,見他愣神,她認真地道:“可是如今的你呢?你有理想,有目標嗎?你知道每日裡你都在做什麼嗎?你認為什麼是對你最有意義的嗎?你知道過了今天之後,明日你該乾什麼嗎?或者是連今天該乾什麼,你都不知道了吧?”
冷邵卓麵色一白,眸光露出迷茫,就像一個誤入迷途的孩子,混沌不清。
“你認為如今的你比以前的你活得快樂嗎?”雲淺月挑眉。
冷邵卓搖搖頭,“不快樂!”
“為什麼不快樂?”雲淺月看著他。
冷邵卓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似乎又不知道如何說,迷茫得答不上來。
“你是不是說不出來?你不知道自己到底不快樂什麼?”雲淺月站起身,走向冷邵卓,看著他,這一刻的他和二十多日前西延玥離開時候何其像。雖然不是兄弟,從孝親王府到望春樓,糾纏了這麼多年,也還是彼此沾染了些共同的氣息吧?
冷邵卓頹然地點點頭。
“有時候,困頓住一個人的不是彆人,不是那些糾纏不斷,理不清道不明的瑣事,而是人心。心寬則天地寬,心窄,則寸步難行。”雲淺月將手搭在冷邵卓的肩上,似乎傳遞給他力量一般,“如今這天聖京城有多少人被刻成了一個模子,實在不需要多你一個。”
冷邵卓怔怔地看著雲淺月,似乎懵懵懂懂。
“無論身邊的人和事情如何生或者變化,你都要時刻記著,做你自己。”雲淺月看著他,笑著道:“我們的身份和周邊的環境已經叫我們如此壓抑,若我們自己再壓抑著我們自己,那活著還有什麼滋味?你是冷邵卓,以前的你做的那些事情隻能成為你的鏡子,讓你記得不要再重複去做錯事,而不是成為你的汙點。人活一世,這一生,誰能沒做點兒錯事兒和傻事兒?誰能說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是對的?即便是容景,天下多少人認為他完美無缺,可真是如此嗎?他的缺點不過是被優點掩埋了而已。”
冷邵卓沉默不語。
“所以,無論他是嬌嬌,還是孝親王府的三公子,是你的弟弟,還是西延太子西延玥,又有什麼化解不開的謎題呢?他都是一個他而已,就像是一個人的過去,現在,將來。都是一個人而已。以前的冷邵卓是冷邵卓,如今的冷邵卓還是冷邵卓。你不能日日糾纏在過去的過錯裡,而深陷囹圄,不能自我解脫。日日為過去所苦。”雲淺月緩慢地勸說。
冷邵卓混沌的眼睛內裂開一條縫,似乎有什麼東西突破雲霧。
“有些人看不透,被過去糾纏,有些人看得透,同樣為過去糾纏,但無論是看得透,還是看不透,其實都是過去而已。又何必糾纏不休?亦或者反過來想想,凡事真需要看得那麼清楚明白嗎?那樣會少了多少樂趣?世間萬事萬物,從來都有兩麵,有利有弊。端看你怎麼看了!”雲淺月清楚地看到冷邵卓眼中破碎出的光亮,笑著繼續道:“你是冷邵卓而已,孝親王府的小王爺隻是你出身的一個身份而已,身份是什麼?無非是一個點綴。有它沒它,你都是你。就像我是雲淺月,雲王府小姐,這個身份,也是我的一個點綴而已。有一日雲王府不在了,或者我嫁人了,我的身份變了,那麼你能說我再不是雲淺月嗎?所以,對於嬌嬌,三公子,或者如今的西延玥,都是一個人而已。你又有什麼想不開,想不透的呢?不就是那麼點兒事。說白了,天大的事情隻要你心寬,便也不叫事情,腦袋掉了碗大的疤而已。你的思想,決定你的行為,你眼界多寬,會絕對你的路走多遠。明白嗎?”
冷邵卓點點頭,眼中光亮一點點蔓延,“明白了!”
雲淺月鬆了一口氣,笑道:“你明白就好!冷邵卓,我對誰可都沒有如此耐心開導過。即便當初與我有十年情意的夜天逸,也沒有過。你可不要浪費我的一番苦口婆心。”
冷邵卓重重地點頭,見雲淺月語氣輕鬆地提到夜天逸,他試探地問,“那你當初為何不開導他?若是如此,他能想通的話,也不至於你們如今……”
“我們如今水火不容是吧?”雲淺月淡淡一笑,“他和你不同。”
冷邵卓看著雲淺月,她雖然笑著,卻是沒有笑意,整個人不見勸說他時候的摸樣閒散卻句句戮到實處。而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和蒼涼,那是一種深深的無奈。
“你不求我什麼,而他求。他求的東西,我給不了。所以,隻能這樣。”雲淺月收起情緒,伸手拍拍冷邵卓,“估計宮裡那兩個人還等著你複旨呢!去吧!”
“你知道?”冷邵卓訝異地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他,“你一身龍檀香,又是這副樣子來找我,我能不知道嗎?”
冷邵卓臉色微微一紅,再不見頹靡沉重和壓抑,低聲道:“我的確要進宮複旨,皇上和七皇子叫我去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借我從你這裡得到什麼訊息,或者是七皇子已經得到,隻不過是想要借我證實而已。我心裡明明清楚,卻還是忍不住來找你。不來找你,我大約日夜都會不得安穩。”
“如今安穩了?”雲淺月笑看著他。
冷邵卓也笑了,點點頭,“我知道怎麼做了!”
“跟你說了一大堆話,幸好沒白說,我渴著著呢,進屋喝口水。你是跟我進屋喝水,還是現在就走。”雲淺月問冷邵卓。
“我現在就進宮!”冷邵卓道。
“那就快去吧!”雲淺月對他揮揮手,抬步向屋內走去。
冷邵卓看著雲淺月,見他進屋,抬步向外走去,腳步一改來時輕重不一,不乏穩重。
雲淺月回到房間,剛坐在桌前,端起茶杯,院內一絲異樣的風絲刮落,一襲錦袍玉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抬頭,隻見正是數日不見的夜輕染。從那日在夜天煜府邸,他出手擋住她救了皇室隱衛之主,他們再沒相見。她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並沒有說話。
夜輕染腳沾地之後,便懶洋洋沒骨頭一般地倚在門框上,透過珠簾看著雲淺月,眸光幽幽,聲音亦是幽幽,“小丫頭,你能開解冷邵卓,如此苦口婆心,語重心長,你能不能也開解開解我?”
雲淺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茶杯碰在桌案上,出“叮”的一聲輕響,她看著夜輕染,淺淺一笑,“你還需要我開解?”
“需要!”夜輕染直直地看著雲淺月。
“如何需要?我知道冷邵卓的症結所在,所以能開解他,可我不知道你的症結所在,如何開解得了你?”雲淺月也看著他。
四目相對,夜輕染眸光幽幽深深,雲淺月眸光顏色淺淡。
“小丫頭,說句實話,你可否試著進入我的心,去認真地了解我?”夜輕染忽然垂下頭,不看雲淺月,而是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問。
雲淺月眸光微閃,不答話。
“沒有吧?你從來就沒有試著進入我的心,去認真地了解我對不對?”夜輕染的聲音又低了許多。
雲淺月從他身上收回視線,看著麵前的茶杯,杯中水是淺碧色,一如容景那日那杯茶。她將茶杯重新拿起來,放在手中,輕輕晃蕩,杯中茶水隨著她的晃動而蕩漾,蕩出一圈圈淺碧色的茶圈,分外漂亮。
“小丫頭,你一直防著我!”夜輕染沉默片刻,抬起頭,看著雲淺月,又道。
雲淺月依然不答話,專心地晃動著手中的茶圈。
“若是我說,我想要你開解,看看有什麼辦法將你從我心裡麵除去,你有沒有辦法?幫不幫我?”夜輕染盯著雲淺月又問。
雲淺月手一頓,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夜輕染。
“若我說,弱美人喜歡你多長時間,我便在心裡喜歡了你多長時間,你信不信?”夜輕染又道:“多少年,早已經記不清了!”
雲淺月靜靜地聽著,沒打算說話。
“你一定不相信。”夜輕染見她不說話,自嘲地一笑:“有一個小女孩,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明明那麼小,一雙眼睛卻透著看儘一切的滄桑和高傲。那樣一雙眼睛,該怎樣形容?我如今依然記得,皇伯伯四十五大壽,無數人歌功頌德,大殿上金碧輝煌,美酒佳肴,山珍海味,歌姬載歌載舞,繁華升平。可是隻有她無動於衷,漠視著一切。與丞相府的秦小姐坐在一起,一個明明就是孩子的小人在裝大人,裝得端莊賢淑,一板一眼,而一個人明明看著像孩子,卻是怎麼也不能將她當做孩子,或許她自己也沒辦法把自己當孩子,隻能在裝孩子,裝好奇,裝讚歎,裝天真,甚至裝胡鬨,裝哭,將自己裝得不像自己才作罷。”
雲淺月唇瓣微微抿起,隨著夜輕染的話想起了十年前。他說得沒錯,她那時候就開始裝了,她知道有無數雙眼睛在觀察她這個雲王府唯一嫡女,與天聖皇室有婚約的人,內定的太子妃,將來的後宮之主。她不想進宮,隻能裝。
“我看得有意思,卻不知道看著看著便看進了自己的一顆心。”夜輕染慘淡一笑,“小丫頭,你心裡隻有容景,避著我,防著我,近著我,遠著我,時刻準備著與我對立,拔刀相向,可否有想過卸去我的身份,我隻是一個人隻有一顆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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