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還是那個皇宮,樓台殿宇還是一如既往,但是到底是氣氛不一樣了。讀蕶蕶尐說網
老皇帝駕崩後,皇宮一直處於壓抑的氣氛之中。如今新帝登基,萬象更新,再加上早春到來,風拂枝葉,宮女太監脫了冬袍換了春服,入目所見,皇宮內除了莊嚴肅穆外,還頗有些欣欣向榮之感。
雲淺月進了宮門內,陳紹從宮牆上下來,走到她麵前,恭敬地一禮,“屬下帶您去暖閣等候,今日皇上還沒下朝。”
“不必,我去金殿上找他。”雲淺月向前走去。
陳紹一怔,他知道上次這景世子妃還沒嫁給景世子的時候大鬨金殿,摧毀了龍椅,而這一次再上金殿,看她臉色,恐怕來者不善。他連忙緊追兩步,攔在她麵前道:“皇上大約快下朝了,您去暖閣稍等片刻,應該用不了太久。”
雲淺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一眼極淡,陳紹心神一凜,不禁後退了一步。
雲淺月繞過他,繼續向前走去。
陳紹暗暗覺得不妙,知道攔不住雲淺月,但是得趕緊去報信,他連忙快走兩步,又對雲淺月道:“皇上還不知道您進宮,屬下提前去稟報。”
雲淺月沒言聲。
陳紹連忙先雲淺月一步向金殿跑去。
雲淺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小身子已冷,她緊緊抿了唇,腳步不由重了幾分。
從皇宮門口通向金殿,一路上來玉石專鋪就的地麵被她踩出了淺淺的一層印。
“報!”
陳紹來到金殿外,也顧不得打擾皇上早朝,直覺認為景世子妃抱著孩子進宮,要出大事兒。他揚聲高喊了一聲。
金殿內,夜輕染高坐金椅,正在和文武百官議事。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個早朝,要安排商議的事情自然頗多,所以,今日的早朝延長了。
如今聽得外麵一聲高喊,百官的言論聲戛然而止。
夜輕染微微抬頭,看向金殿門口。
文武百官也齊齊回過頭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外麵這聲高喊,聽起來甚是急迫,眾人心想,看起來有大事情發生。
“報!”陳紹沒聽到裡麵回話,回頭看了一眼,見雲淺月快來了,又高喊了一聲。
“宣!”夜輕染自然聽出是陳紹的聲音。
“宣!”內侍高喊一聲。
“宣!”一路高喊聲傳到了大殿外。
陳紹騰騰騰跑進了金殿,來到金殿正中,單膝跪在地上,行的是軍禮,“秉皇上,景世子妃抱了一個孩子進了宮,說要見皇上。如今正來到金殿了。”話落,他看了一眼夜輕染,又補充道:“屬下讓景世子妃去暖閣等候,景世子妃不去,似乎是……要闖金殿。”
群臣聞言齊齊一驚,他們對上次雲淺月怒闖金殿毀龍椅的事情還記憶猶新。
幾位老臣如德親王孝親王之輩和朝中新貴之流如容楓沈昭蒼亭,齊齊都看向容景。
容景聽到雲淺月要上金殿見夜輕染,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想到抱著一個孩子,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站在殿中,麵對眾人看來的視線,他神色如初。
夜輕染“哦”了一聲,問道:“什麼樣的孩子?”
“錦繡被褥包卷,屬下沒看到樣貌,便急急來稟告了。”陳紹道。
“平王夜天賜?”夜輕染雖然是問話,卻是帶著幾分肯定。
“應該是,屬下不敢望斷。”陳紹道。
夜輕染揚了揚眉,看向夜天逸,夜天逸對他搖搖頭,意思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他移開視線看向和夜天逸並排站著一起的容景,“景世子,你可知道她來做什麼?”
容景搖搖頭。
“你竟不知?”夜輕染眯了眯眼睛。
容景淡淡一笑,“內子在榮王府不受半絲限製,她想做什麼,完全有自由。景不知她今日何以有此一舉也不奇怪。”
“她應該在府中養傷吧?”夜輕染道。
“應該是!”容景點頭。
夜輕染微微前傾的身子向後一靠,靠在了金椅上,不再說話,麵色有幾分沉思。
這時,殿外傳來禦林軍齊齊拔出刀劍攔阻的聲音,“景世子妃請留步!”
沒聽到雲淺月的聲音,頃刻間,卻傳來劈裡啪啦刀劍落地的聲音。
殿內的文武百官麵色齊齊一變,想著景世子妃二鬨金殿,一句話不說動手就打了守門的禦林軍,她當真是無法無天,天不怕地不怕了,齊齊看向夜輕染。見到上麵的皇上懶散地靠在金椅上,忽地想起昨日登基大典的事情,依照二人的糾葛,景世子妃無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恐怕他也不會怪罪,都齊齊不言聲。
夜輕染仿佛沒聽見,並未說話。
刀劍兵器一陣響聲之後,便傳來一片痛呼倒地聲。
顯然外麵的人不敢對景世子妃出手,隻能阻攔挨打的份,昨日觀鳳樓祭天,皇上問景世子妃要他死還是要他活,景世子妃說了一句死,皇上便放棄抵抗任箭雨傷了他,若非景世子妃後來相救,皇上必死無疑。雖然對外封鎖了這件事情,但是皇宮內廷的禦林軍都是清楚,如今景世子妃闖金殿,他們那裡敢傷她?更何況她受著傷,懷裡還抱了一個孩子。
殿外的禦林軍沒得到夜輕染的旨意,也不敢放行,畢竟這裡是金殿,重兵守護文武百官早朝,禦林軍數千人之多,他們隻能倒下一批又擁上前一匹。
雖然禦林軍數目眾多,但倒下的人純碎挨打,自然是抵擋得苦不堪言。
雲淺月不打死人,但也不會輕下手,不出片刻,金殿外的禦林軍百來人都掛了彩。她也不急於闖進去,似乎拿定主意都要將這些人添了紅。
殿內夜輕染依然沒動靜,容景也不做表態,群臣默不作聲。
又過了片刻,血腥味已經傳進了大殿內。
德親王終於受不住了,重重地喊了一聲,“皇上!”
夜輕染抬眼看了一眼下麵站著的他的父王,“嗯”了一聲,還是沒表態。
德親王心中惱怒,雲淺月敢闖金殿,膽大包天,這雖然已經不新鮮,但是夜氏子孫裡麵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出去製住她,即便如今坐在金椅上的夜輕染和站在群臣首位的安王。都默認著她在金殿門口打傷禦林軍的行為,這是對皇權半絲也不放在眼裡。他氣怒不已,但也無可奈何,他自己若是出去,雲淺月沒大沒小地傷了自己,他也是自討苦吃,弄個沒臉。於是隻麵色難看,心下震怒。
陳紹跪在大殿當中,以為他提前來稟告,皇上總會有應對之策,沒想到就這樣片語不表態,隻任外麵禦林軍被打傷。他垂著頭,不敢言聲。
又過了兩柱香時間,外麵的聲音停了,隻剩濃鬱的血腥味撲進大殿。
再無人在雲淺月麵前攔阻,她抱著死去的孩子走了進來。
雲鬢高綰,紫衣綾羅,這麼半響,她身上半絲血跡沒沾,發髻朱釵絲毫未見淩亂。懷中的錦被團也好好地抱著,也沒有沾染半絲血跡。
群臣都看著她。
夜輕染一條手臂綁著放在身前,一條手臂懶散地放在金椅的扶手上,也看著雲淺月。
雲淺月進得金殿,徑自走向夜輕染。
來到中間,德親王終於忍無可忍,出列攔阻她,沉聲道:“景世子妃,這裡是金殿,你有什麼話,等皇上散朝後再說不遲。”
新帝的第一個早朝,他自然不想被她攪亂。
雲淺月淡淡看了孝親王一眼,“不是私事。”
德親王一愣,看著雲淺月,“那你是……”
雲淺月不答話,繞過他,繼續走向夜輕染。
德親王還想再攔阻,夜輕染淡淡看了德親王一眼,他立即止了步。雖然是父子,但也是君臣。論起來的話,自然國為重,家為輕,君臣為大。所以,德親王退了回去。
來到玉階下,夜天逸和容景都未言語阻攔,雲淺月徑自上了玉階。
九道天街拾階而上。宮鞋踩在玉階上,發出聲響。整個大殿,隻有她一人的腳步聲。
群臣屏息凝神,靜觀事態,都覺得看今日景世子妃的神色,怕是不好收場。
昨日的血雨腥風依然讓有些親眼目睹的人心有餘悸,今日雲淺月這般負傷闖金殿更讓他們感覺心驚膽戰。偷偷抬眼去看容景,見他儀態從容,不動如山,都暗暗提了心。
來到夜輕染麵前,雲淺月將手中的孩子徑直扔向夜輕染。她落下的位置,正是夜輕染那隻受傷的胳膊。
夜輕染看著她,胳膊並沒有躲。
台下的德親王再次急了,“皇上,小心您的傷!”
夜天逸此時皺了皺眉,沉聲道:“皇上的身體發膚,關係黎民百姓,請皇上自珍。”
夜輕染“嗬”地一笑,仿佛沒聽到那二人的話,並沒有躲開那掉下來的孩子,而是用受傷的那隻胳膊將他抱住了。孩子的重量並不輕,雲淺月的落手也不輕,夜輕染剛一抱住,他觸動傷口,明黃的龍袍在肩膀處頓時流出血,染紅了龍袍,觸目驚心。
“皇上!”大殿中的親皇黨保皇黨齊齊驚呼一聲。
“他是睡著了?”夜輕染不理會下麵的文武百官,看著懷中的孩子。
雲淺月看著他,似乎沒看到他肩膀流出的血染龍袍,冷聲道,“夜輕染,你裝什麼仁德大義?兩日前口口聲聲不想殺夜天賜,轉眼間便用下作伎倆將他害死。這就是你的兄友弟恭,仁心之舉?可彆貽笑大方!”
群臣一驚,平王夜天賜死了?
夜輕染“哦”了一聲,看向懷裡的孩子。
“這就是你所說的天壽眷永,一生平安?”雲淺月冷笑一聲,“他不過是個孩子,你都不放過他?隻因為他曾經是皇上?冊封平王,是你想在天下百姓麵前搏個好名聲,好名聲博得了之後,利用完了他,就卸磨殺驢,不留活口了嗎?”
夜輕染不說話,隻細細打量孩子。
群臣麵色各異,不明白雲淺月話中真假,想著這孩子是真死了?到底是否是皇上殺的?他們看看夜輕染,又看看雲淺月,一個沉靜,一個冷然。一時間不好妄加揣測。
“怎麼可能?皇上如何會殺平王?”德親王又驚又怒,忍不住大喝道:“景世子妃,這平王一直在你身邊教養,皇上多日來都未曾見過他。”
“未曾見過他就殺不了了?”雲淺月挑眉,“孝親王,皇室隱衛是擺設?夜輕染想殺一個人,若是不想自己動手,也能殺了。”
德親王一噎,怒道:“但是平王在你手中,如何能被他殺得了?景世子妃是懷疑自己的看顧能力?”
“我不懷疑自己的看顧能力,但誰叫皇上計謀深如海來呢!”雲淺月冷笑一聲,不再理會德親王,盯著夜輕染道:“夜輕染,你身為皇上,九五之尊,殺了就是殺了,不會不敢承認吧?”
夜輕染忽然抬頭看向雲淺月,懶洋洋地問,“你想讓我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