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老家主和容景一席話落,淩家門前靜寂無聲,十裡桃花林依然狂風呼嘯。讀蕶蕶尐說網
半個時辰後,十裡桃花林呼嘯的風忽然停了,整個桃花林再不複早先樣貌,一株株桃樹成了一株株光杆,本來開得妖嬈的桃花被碾成了碎末,厚厚地鋪在地上。
十裡桃花林本來如屏障一般,一眼望不出去,如今能一眼望到頭。
林子正中央站了一個人,天青色錦袍,風姿秀逸,正是夜天逸。他麵色一如既往,身上半絲刮痕未有,完完整整地站在那裡。
藍老家主和他身後的眾人一喜,齊齊對著夜天逸奔了過去。
容景站著不動,見夜天逸目光向他看來,對他淡淡一笑。
“他倒是福大命大!”風燼哼了一聲,對容景挑眉,“你確定就這麼讓他們過去?”
“過去又能如何?結果還不是一樣。”容景笑了笑。
風燼翻了個白眼,繼續看向十裡桃花林,光禿禿一片,他罵了一句,“辣手摧花!”
容景不再理會他。
不多時,藍老家主和一眾人等到了夜天逸麵前,藍老家主看著夜天逸,停住腳步,小心翼翼地試探問,“安王,你……沒事兒吧?”
夜天逸看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忽然身子轟然向地上倒去。
藍老家主一驚,立即伸手扶住他,但他畢竟年歲大了,緊張之下,連武功也不堪用處,與夜天逸一起向地上倒去。幸好有跟來的人立即扶住他,才免於二人都栽到地上。
“這……這怎麼回事兒……”藍老家主顫抖地看著夜天逸,他剛剛還如正常人一般的麵色此時白如霜紙,被人扶住,生死不知。
眾人也都驚駭地看著夜天逸,這種結果他們已經預料。十大世家的十裡桃花林陣法集結了百年前十大世家布陣高手布置,一旦開啟,萬物摧毀,更何況是人之肉體凡身?
“快,快給他看看……”藍老家主失了方寸,夜天逸畢竟是藍家的支撐,他今日若是死在這裡,那麼他們自然不是容景的對手。
有懂醫術的人立即上前去探夜天逸鼻息,驚喜地道:“老家主,安王還活著。”
藍老家主忽然大笑,激動地道:“我的外孫,他自然有本事,如何扛不住這十裡桃花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他一時也顧不得喜形於色在人前失態了,連忙道:“快給他把脈。看看傷在何處?”
夜天逸外麵無一絲傷痕,顯然是傷在內腹了。
那人立即給夜天逸診脈,剛觸到他脈搏,手一縮,退了回來,臉色一時間比夜天逸的臉還白。
“怎麼樣?”藍老家主看著那人,他是十大世家有名的醫者,不敢說活死人,肉白骨,但是一般情況下也是藥到病除,此時讓他這般神色,他頓時覺得不好,笑聲也停了,緊張地看著那人。
那人又顫抖地將手放在夜天逸脈搏上,片刻後,他對上藍老家主希意的視線,他不忍地道:“回老家主,安王……奇經八脈被診斷,勉強有一口氣支撐著……大羅神仙來了,怕是也救不活。”
藍老家主聞言,頓時眼前一黑。大喜大悲,莫不如是。
“就沒有辦法能救了?”片刻後,藍老家主看著那人顫聲詢問。
那人搖搖頭,忽然,他眼睛一亮,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又暗了下去,低聲道:“若是景世子相救的話,安王也許能活命。”
“他怎麼可能救?”藍老家主聲音頓時拔高。
那人沉默,不再說話。
眾人聞言齊齊回身看向淩家門口的容景,隻見他一襲十金一寸的墨雲彩沉香鍛,端得是尊貴榮華,人人都覺得頭頂上的天暗了暗。百年前十大世家布陣高手設置的陣法都能被他更改了布置,安王都不是他的對手,又有誰能是他的對手?他們這四大世家今日若是反抗的話,也許真的會屍橫遍野,血染這十裡桃花林。他既然敢殺安王,又怎麼會救?也許是迎合眾人的心聲,明媚的天空驟然鋪滿了一層陰雲,遮擋了陽光,眾人的身上都被天色罩上了一層昏暗。不多時,一陣風吹過,吹起地上的桃花碎屑,轉眼間,細雨密集而至。
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場雨,雨半風至,風隨雨來。
細細密密的雨打在眾人的臉上,藍老家主和眾人的心齊齊涼了涼。
淩家門口,青影已經拿了一把傘遮在了容景頭上,其餘家主的隨侍也各自拿了傘給自家的家主,細密的雨打在傘上,發出劈啪的聲響,寂靜中,分外清晰。
不多時,藍老家主和藍家的人以及躺著還有一絲氣息的夜天逸都已經被雨水淋濕了個透。冰涼的雨也不足以洗刷他們心中蒙上的灰塵。
過了許久,容景淡淡的聲音飄出傘外,“藍爺爺,還打嗎?”
藍老家主猛地抬頭看向他,容景長身玉立站在傘下,油紙傘下一片暗影,細密的雨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但是他可以想象出,他的臉上一定如楚容尋常一般麵無表情,如容景尋常一般雲淡風輕。他猛地又咳嗽起來。
是打還是不打?
是真的魚死網破,破釜沉舟,還是將他和藍家以及他身後的三大世家一起歸順他?
是血濺三尺,血染地麵上的桃花碎屑,還是背棄和夜天逸、夜輕染的約定,倒戈夜氏,歸順榮王府?
死和歸順都不是他想的,他老了,可以死,但是他不忍舉族被傾覆,無一人可活。藍家的那一支六年前已經被夜氏的先皇滅門了,如今若是再傾覆的話,可就是連根基子孫也無了,可對得起幾百年前的諸位列祖列宗?
他當不起這個滅族之罪!
劇烈的咳嗽聲響徹在十裡桃花林,似乎要連心肺都咳出,比早先在淩家門口的那一陣劇咳更甚。似乎無休止地咳嗽下去。
給夜天逸把脈的那人忍不住從懷中掏出一顆藥,遞給藍老家主。
藍老家主揮手拂開,強力地壓住口中的血腥,對容景道:“我老頭子還是那句話,你若是得到你要的,必須要拿出讓我老頭子保全四大世家信服的價值!若不如此,我等今日就血濺這十裡桃花林,也在所不惜。大不了我泉下去找列祖列宗請罪!”
“您可以去泉下找藍家的列祖列宗請罪?但是蒼家、伊家、華家的幾位爺爺世伯們難道也和您一樣的想法?”容景挑了挑眉梢,目光看向藍老家主身後,“四大世家,每一大世家千餘性命,白白犧牲,可是值得?”
藍老家主身後那些人聞言麵色齊齊一變。他們歸順夜氏,順服夜輕染,但是從來沒有想過為了夜皇室舉族覆滅的下場。這個下場他們當不起。
“你少挑撥離間!”藍老家主聞言氣怒地喝斥容景,“藍漪離開時,不止帶走了藍家的武功高手,也帶走了其餘三大世家的武功高手,蒼亭更是為天聖新皇效力於天聖西南的泥沼林。四大世家已經同氣連枝。豈是你一句值不值能言說的?”話落,他回頭看向眾人,“你們站出來說說,我們四大世家若是倒戈了,外麵那些人會有何下場?留下的子孫裡麵有幾個扶起個的?讓他們六大世家以後壓製,騎在頭上,與其窩窩囊囊地或者,是不是到不如都死了?”
他身後的眾人無人說話,也覺得藍老家主說得有理。他們歸順了容景,新皇如何會放過四大世家在外的子孫?藍漪、蒼亭、華舒等人都得死。他們能苟活下來,又豈會不被六大世家騎在頭上?再不得翻身?他們本來都是世家名門,都有世家筋骨,百年前一起起步,後世子孫若是差了那六大世家許多的話,他們還有何顏麵活著?生不如死。
“藍爺爺此言差矣!”容景輕輕一歎,“十大世家本來百年前同氣連枝,後來漸生分歧,各自生疏也各謀算計了,如今隻不過恢複百年前。十大世家合為一家而已。又何談折了四大世家的筋骨,騎在頭上之說?”
“無論你說什麼?我總之不信你!要麼你就放馬過來,將我老頭子先殺了,不過是你出手輕輕一下的事兒,反正我老頭子也沒抵抗你的能力?要麼你就給我們這四大世家一個保證。”藍老家主看著容景,一口咬定要他拿出值得信服的價值。
因為藍家畢竟不是淩家,背棄夜氏新皇的代價太大,大到他們承受不起,若是他收服了他們不管的話,藍家和四大世家牽涉新皇的事情太深,他們恐怕反噬,到時候不死在他手裡,也是死在新皇的暗龍隱衛下。那又有何區彆?還會被安上一個亂臣賊子的罪名。
“刀都架到了脖子上了,還準你有談條件的籌謀?相信就爬過來,不相信就自殺吧!”風燼懶得再看藍老家主一副打著忠心夜氏的幌子卻滿腹算計的強硬,不耐煩地吼了一句。
藍老家主頓時大怒,“風家娃子!你才長了幾根毛,就胳膊硬了不將我看在眼裡?我為了保住祖宗留下的舉族血脈,有什麼不對?你當我藍家是你風家?風家去年若不是死了你哥哥,也輪不到你站在這裡?”
風燼冷叱一聲,“那是他沒命!風家將我請回來的,就像你如今死皮賴臉仗著一張老臉皮要彆人一個保證一樣。世家大族,外麵看著光鮮亮麗,有筋骨體魄,背後裡還不是籌謀算計!有本事你就彆談條件?直接抹脖子,我才不會覺得你倚老賣老,讚你英勇,去你墳頭上燒兩柱香。”
藍老家主氣急,伸手指著風燼,一口血噴了出來,早先有人扶著沒栽倒,後來他揮開了人,此時終於“砰”地一聲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