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長生心中尋思著,這一夥土匪怕是真的,如假包換。
二當家聽到“歹人”這兩個字,也皺了皺眉頭。
旁的土匪激動的問:“是不是跟我們差不多,看起來也像土匪的模樣?”
“這……”厲長生佯裝狐疑,道:“難道你們並非一夥的?我怎麼瞧著你們並無不同。”
“呸!”
一個土匪生氣的啐了一口,道:“什麼一夥的,那些個人不過一群冒牌貨罷了!我們才是正八經的土匪!三遊城外柏安山匪寨!你可曾聽說過?”
那土匪挺胸抬頭,似是頗為自豪模樣,著實讓厲長生有些個好笑。
厲長生搖頭道:“不曾聽說過。”
“沒聽說過?”土匪道:“我們可是這一片出了名的!劫富濟貧懂不懂?”
“你跟他廢話什麼。”另外一個土匪著了急,道:“你且說說看,那些襲擊你們的歹人,他們往哪麵去了?你可知道!”
厲長生仔細一聽,心中有了些算盤。這真假土匪兩撥人,恐怕是有些個恩怨情仇在內,倒是讓厲長生覺得有機可趁。
厲長生點頭道:“知道是知道的,隻是……”
“隻是什麼?”二當家忽然開口,他聲如洪鐘,擲地有聲,一開口其他的土匪便都熄了聲,不再言語。
厲長生道:“隻是我這侄兒病得很嚴重,便是被那些個土匪給傷的,不知幾位好漢,可否先救救我這可憐的侄兒。”
“二當家,你看,那些個猘兒竟是連小孩子也傷!”
“是啊,忒的沒人性了!”
“他們連咱們的山寨都敢霸占,還有甚麼是他們不敢的!”
“不行,二當家的,咱們要趕緊找到他們,叫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一堆土匪七嘴八舌,瞬間破廟差點給吵翻了頂。
荊白玉聽得一臉驚訝,道:“所以說,是土匪和土匪打起來了?”
厲長生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本來三遊城外柏安山上的確有土匪寨子,便是二當家那一夥人,已經在柏安山聚集了很久一段時間。雖說是土匪,但也算是義匪,並不會去找尋常百姓的晦氣,所以百姓們對他們並無什麼怨聲。
就在前天一大早,柏安山上突然上來一夥軍隊,一個個穿著最好的鎧甲,拿著頂好的武器,直接衝上山來見人便殺,竟是要偷襲他們的山寨。
“我知道了,那軍隊便是假土匪?”荊白玉恍然大悟。
厲長生點點頭,道:“正是。二當家已然與我說了,他認識那軍隊領頭的校尉,是三遊城內趙梁王麾下一個得力乾將,以前曾與他交過手,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
荊白玉差點從席子上跳起來,道:“那天有個假土匪,手背上的確有傷疤!真的是趙梁王在耍這些把戲!”
趙梁王點了一隊士兵突然衝上柏安山剿匪,打了真土匪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無有準備,為了不增加傷員和過多損失,由大當家和二當家指揮著,兵分兩路先行撤退下山。
厲長生說:“後來那土匪寨子便被軍隊給占了去,成了一個輜重轉折點。”
這輜重轉折點,便是趙梁王專門對付皇上秋獵隊伍設置的。趙梁王好像早就知道皇上要改變路線,提前讓士兵在山上假扮土匪守在那裡。
瞧他們停下來安營紮寨,便趁著大雨,在山上鑿了石頭,製造了一場山崩地動的場麵,將皇上的軍隊折損大半,這才假裝成土匪模樣,衝殺出來見人便砍。
這般一來,皇上一行人被假土匪追殺,趙梁王突然出現,簡直便是及時雨,皇上如何能懷疑了趙梁王去,歡歡喜喜便跟著趙梁王一起入了王宮休息,徹底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地。
假土匪占領了山寨,真土匪反而無家可歸,被迫從山上逃下來。二當家帶著一夥人,便聚集在破廟中整頓,沒成想到是與厲長生和荊白玉撞在了一起。
真土匪們想要反撲報仇,聽到厲長生說起那些假土匪的下落,心中憤憤不平,一個個叫囂著要報仇。
荊白玉吃了些東西,胃裡好歹舒服了一些,道:“那……那些假土匪,如今還在山寨之中嗎?”
厲長生搖搖頭,道:“自然已經走了,他們襲擊了咱們,山寨便沒了用處,也是怕那些真土匪狠起來不要命,早就撤離而出。”
荊白玉昏迷了兩日,二當家已然讓小弟去打聽過了,假土匪從山上撤離,大當家帶人反撲撲了個空,這會兒正派了人來通知他們回去,再行商議如何報仇。
“那我們現在是要……”荊白玉瞧著厲長生問。
厲長生笑了笑,嘴角一抹詭異的笑容,道:“自然是跟著這些真土匪去山寨。”
“去山寨做什麼?”荊白玉說,“難道他們還能庇佑我們不成?”
“正是如此。”厲長生點點頭,道:“太子殿下可莫要小看了這些土匪,你可知道這三遊城柏安山上的土匪寨裡,聚集著多少人?”
荊白玉伸手一隻手來,道:“五百!”
厲長生笑著搖了搖頭,道:“太少了。”
荊白玉乾脆兩隻手一起伸出來,道:“一千人!不能再多了!”
厲長生倒也不再賣關子,道:“說出來恐怕太子不信,足足有八千人之眾。”
“什……什麼!”荊白玉睜大眼睛。
這古代人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與現代先比的,因為小孩子容易夭折,很大一部分無法長大,所以人口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般多。
什麼動輒幾十萬大軍,其實不過誇大其詞的虛數罷了,這兩國打起仗來,能有十幾萬大軍便是頂了天的數目。而一個小小的土匪山寨,竟然聚集了小一萬人,怎能不叫荊白玉詫異。
三遊城可是趙梁地界的王城,三遊城外卻有如此之多的土匪聚集,看來三遊城治理情況著實堪憂,否則也不能有這般多人落草成寇。
荊白玉點漆一般的眸子晃了晃,不確定的看著厲長生,道:“你不會是想要……”
厲長生與荊白玉儼然心有靈犀,道:“若是能用這幫子土匪對抗趙梁王,再來個出其不意,指不定便真的有用。”
“可他們怎麼說都是土匪啊……”
荊白玉心中擔憂不已,土匪又不是正規軍,先不說有無鎧甲和趁手兵器,就說這紀律便不夠嚴明,一個個散漫的厲害,真的與正規軍交上了手,怕是三個也打不過一個,到時候抱頭鼠竄也指不定。
厲長生道:“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再說。”
“倒是……的確如此。”荊白玉一陣沉默。
厲長生又道:“我已與二當家說好了,跟著他去見他們的大當家,到時候便將那些假土匪的事情告訴他們。”
荊白玉一拍胸脯,似乎下定了決心,道:“好!反正我要一直跟著你,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嗷嗚!”
旁邊小老虎吃光了肉塊,仰起頭來叫了一聲,似乎是在表決心,小主人去哪裡,它也要去哪裡。
厲長生道:“那麼一會兒我們便上路。委屈太子殿下,扮演我的侄兒,可莫要露出馬腳來。”
“我知道了。”荊白玉有些個不樂意,道:“為什麼是侄兒,弟弟還不行?憑白就矮了一輩兒呢。”
厲長生道:“一時情急,當時便沒想那麼多。若不然,下次長生便說你是我弟弟?”
“彆了!”荊白玉趕忙搖頭,說:“這種逃亡的事情,還是莫要有下次了。”
厲長生瞧他那可憐的模樣,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彆怕,有我在。”
大家用過了一些吃的,刻不容緩,二當家便召集了土匪小弟們,帶上荊白玉與厲長生,還有那小老虎一同,往三遊城外柏安山上去了。
大當家已然將山寨占了回來,也派人去追蹤那些個假土匪的下落,卻一無所獲,並沒什麼結果。這哪裡能叫大當家的不惱怒?簡直肺都要氣炸開來。
二當家帶著厲長生與荊白玉上了山去,山上很快就聽說了這事兒,大當家親自出來迎接。
“二弟!你總算回來了!可著急死了我!”
土匪老大第一個衝出來,一把抱住二當家,使勁兒拍了拍他的後背。
荊白玉眨巴著大眼睛一瞧,這……
這土匪頭子大當家的,會不會過於瘦弱了一些個?
二當家人高馬大,雖無厲長生一米九幾的個子高,卻壯實的厲害。而那大當家的,荊白玉還以為會比城門樓子還高,比城門樓子還壯。
哪想到卻是個白麵書生一般的人物,麵皮白淨,生得也清秀,身材高挑,好像是誰家的公子哥兒似的,分明應該去做文士,誰也想不到竟是個土匪頭子。
“大哥!”二當家道:“你沒事就好了,弟弟還在擔心你。”
“我能有什麼事兒?”大當家豪爽的哈哈一笑,道:“這一趟下山,反而遇到了些個好事兒!”
“哦?”二當家有些奇怪,道:“大哥遇到了什麼好事兒?”
那兄弟兩個見了麵,仿佛有許多話要說,竟是一時將厲長生與荊白玉撂在了一麵,就當他們是空氣一般。
“嘿!”土匪頭子爽朗的一笑,拉著二當家神神秘秘的道:“我從山下弄回個壓寨夫人來!”
“壓……壓寨夫人?”二當家有些個發懵,道:“這,大哥,這恐怕不妥當罷?”
土匪頭子笑道:“沒什麼不妥當的,並非是什麼普通百姓家的姑娘,而是一個賊頭子的媳婦兒!我瞧著那賊頭子準不是什麼好人,如今把那姑娘留下來,咱們山寨裡好吃好喝的,她肯定樂意!我這可是做了件大善事!”
二當家聽著還是有些個不靠譜,說:“這賊頭子是……”
土匪頭子還好意思叫旁人賊頭子,瞧二當家不理解,便解釋說:“就是個穿著鎧甲的士兵!我瞧他不似個普通的小兵模樣,或許還有軍功在身,肯定不是甚麼好東西。”
“哦?”二當家一聽,道:“可是襲擊咱們山寨的其中一個?他人現在何處?大哥可有將他拿住!”
土匪頭子拍了拍他胸口,道:“自然了。我都出馬了,二弟你還不放心,已然被我扣在了山上。至於……他是不是與襲擊咱們的那些官兵一夥,我一時也說不定,等他醒了再行盤問。”
“醒了?”二當家又是有些納罕起來,什麼叫醒了?
土匪頭子乾脆道:“咱們莫要站在這裡,上山說話!回去坐下來好好的說。”
“對,大哥說的對。”二當家這才想起了被晾在一邊良久的厲長生與荊白玉,道:“大哥你瞧,這就是我叫兄弟們提前傳訊告之的厲兄弟,旁邊是他侄兒。”
土匪頭子上下一打量厲長生與荊白玉,荊白玉被看的有點發毛,生怕露出了什麼把柄。畢竟他們這已然入了土匪窩,若是一個不甚,可不隻是倒黴這麼簡單的事兒。
厲長生倒是坦然大方,笑著道:“還未感謝幾位英雄好漢仗義援手相救,否則我與侄兒的命就算到了頭。”
“嗨,”土匪頭子一擺手,道:“這算什麼事兒,不過路見不平罷了,你們放心,這裡安全的緊,隨我上山罷。”
土匪頭子發了話,小弟們齊刷刷答應一聲,大家這才浩浩蕩蕩的繼續往山上匪寨而去。
荊白玉躲在厲長生身後,稍微鬆了口氣,等那土匪頭子轉過身去,這才仔仔細細的打量起他來,心中呐喊的不得了,這土匪頭子長得“唇紅齒白”,一副白麵書生模樣,哪裡有土匪的氣場,與二當家站在一塊,簡直“小鳥依人”。
然而話又說回來,這些土匪小弟們,卻又對大當家甚是欽佩恭敬,仿佛這大當家的還真有些個旁人比不上的能力。
荊白玉奇怪的瞧了半晌,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仰著頭問:“怎麼了?”
厲長生對他笑笑,低聲道:“你在這般打量他們老大,恐怕被旁人發現。”
荊白玉這才覺著自己看得著實有些太仔細,垂下頭去將小老虎抱起來,用小老虎擋著,躲在後麵暗搓搓的繼續瞧。
這土匪寨子已然在柏安山許多年,本來是二當家的爹作為土匪頭子。後來二當家的爹被趙梁王派兵給剿了,如此一來,二當家蕭拓便開始管理這土匪寨子。
當時山寨裡的土匪不過兩千之眾,這數量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倒也無現在這般壯闊。
畢竟他們不靠打家劫舍,禍害旁邊百姓為生,這平日裡根本無什麼銀兩可賺的,山寨裡是養不起那般多的土匪,根本無有什麼口糧剩餘。
後來山寨裡來了個人,蕭拓隨後救了個落魄公子回來,本以為活不成了,誰料吃了一劑藥,竟是活奔亂跳,可不就是眼下的大當家陳均年?
他們也不知陳均年是從哪裡來的人,隻知道陳均年為人豪爽仗義的很,而且家底豐厚,算是吃喝不愁的公子哥。
蕭拓讓陳均年在山寨裡養了幾日的傷,便將其送下山去。
陳均年走後無有幾日,竟是又折返回來。不隻他一人回來,還帶回不少大木箱子,箱子打開,赫然滿滿的珍奇珠寶。
陳均年想要留在土匪寨中,還帶了數也數不儘的財富,那些個土匪小弟自然歡迎。起初蕭拓有些個狐疑,覺得陳均年或有什麼鬼主意,並不可信。然而相處下來,倒慢慢的對他有所改觀。
陳均年應是讀過書的人,懂得不少,住在山寨裡,一會兒教導土匪們在山上種田種樹,一會兒又教導土匪們打鐵煉劍,仿佛就沒有他不會的,滿肚子都是學問。
自從陳均年留下之後,山寨裡的日子也好過了不少,遠近有些個百姓實在被逼得過不去了,也會跑到這柏安山來投奔他們。
不出幾年功夫,柏安山的匪寨簡直遠近聞名,已然有了八千之眾。
因著陳均年比蕭拓大了三個月年紀,兩個人這麼一結拜,陳均年變成了蕭拓的大哥,自然也成了土匪寨子的大當家。
不過一個頭銜罷了,蕭拓這人豪爽的很,全不會小心眼子,自然無有什麼抱怨。
厲長生與荊白玉一起跟著土匪們上了山。
陳均年對寨子門口的小弟道:“快快,把我那壓寨夫人請出來,二弟回來了,快叫我二弟看上一看,瞧瞧大哥我的眼力如何!”
小弟笑嗬嗬的說道:“好嘞大哥!我這就去請大嫂!”
蕭拓雖然也想看看新大嫂的模樣,不過這還有正經事情未做,他心中並不踏實,道:“大哥,大嫂一會兒再見也是不遲的。厲兄弟與他侄兒在路上遇見過假扮我們的那夥人,咱們應當先聽聽厲兄弟如何說,好找個機會報仇雪恨!”
土匪寨子人多勢眾,按理來說這許多年了,趙梁王雖然對他們恨得牙根癢癢,卻也不敢貿然剿匪。但這一次則不同……
那夥軍隊趁著山寨無有準備,偷襲上來,一看便是有備而來,專門用火箭偷襲,並不想與土匪們硬拚,隻是意圖趕走他們罷了。
當時山寨失火,情況非常危急,陳均年生怕大夥一著急上火,全都折在這大火之中,趕緊下了命令,帶領兄弟們紛紛下山。
如今沒兩天工夫,陳均年和蕭拓還未想好如何報仇雪恨,那些個假土匪竟是著急忙慌的自己跑了,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蕭拓親眼瞧見其中一個乃是趙梁王麾下乾將,但他們無有證據,若是貿然便與趙梁王宣戰,可決計是討不得好處的。
蕭拓一時不知如何才好,當下便與厲長生做了交易,保護他們的安全,將他們帶回了山寨,讓厲長生仔細說說那夥假土匪的事情。
陳均年一聽,趕忙咳嗽著,心說不好讓兄弟覺得自己見色忘義,便正色說:“對對,瞧大哥我這記性。那這位厲兄弟,你來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厲長生站起身來,道:“不瞞各位英雄好漢說,那假扮大家夥的,正是三遊城內的趙梁王不假。”
“真的是他?”陳均年皺眉,道:“好家夥,那趙梁老兒老糊塗病犯了,竟是與我們過不去。”
蕭拓坐在一麵席子上亦是皺眉不止,不過並未立刻開口說話。
他心裡盤算著,好端端的山寨被燒了大半,若想要重建,恐怕要一頓的工夫。這口氣若是不討回來,恐怕大家夥誰心裡都不能舒坦。但……
但若真的與趙梁王搞個你死我活,這又是一場硬仗,恐怕連累了更多的兄弟們,著實讓人難以下決定。
厲長生自然知道他們心裡想的什麼,當下手心裡一翻,竟是拿出了五顆碩大的白珠來。
“這是……”
陳均年與蕭拓也是見過珍奇珠寶的人,卻從未見過這等個頭的珍珠。
旁邊的荊白玉也是吃了一驚,這珍珠……
荊白玉拽了拽厲長生的衣擺,小聲說:“厲長生,這白珠不是我給你的嗎?怎麼的會在這裡?你還隨身帶著?”
厲長生並非隨身攜帶,隻是將這些東西隨手放在了係統道具箱中,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厲長生並不慌張,很自然的低頭在荊白玉耳邊小聲說:“這些可都是太子殿下送予我的,我自然要隨身攜帶。”
本來荊白玉還心中狐疑的很,聽了厲長生這玲瓏圓滑的回答,頓時心裡便覺得,好像這麼說也對。竟還有幾分高興勁兒。
厲長生將五顆白珠放在案上,道:“我知各位英雄好漢也著實忍不得趙梁王的囂張跋扈,隻是各位英雄也有自己心中的難處。我這侄兒的父親,如今便被扣押在趙梁王的王宮之中,若是各位英雄肯仗義援手,這五顆白珠便算是厲某人贈送予各位的,等進了趙梁王的王宮之內,彆說是白珠了,想要什麼樣的寶貝無有?”
小太子荊白玉被人冒充,無人肯相信他才是如假包換的太子殿下。厲長生與荊白玉手中都沒有兵馬,若想營救趙梁王王宮之中的皇上,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而眼前的這些土匪,簡直便是雪中送炭。厲長生初一見到這些土匪,心中便有了一個計劃。
荊白玉一聽,便知道厲長生心中在想些什麼。雖然用土匪對抗趙梁王,這聽起來說是不太靠譜,但現在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這一點點的希望也決計不能放過。
荊白玉乾脆站起來,一臉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表情,道:“是啊,求各位大哥哥,救救我爹爹啊!那趙梁往詭計多端欺人太甚,還請各位大哥哥仗義援手,若是連你們也不聞不問的話,我爹爹恐怕是凶多吉少啊。我聽這附近的村民說,你們可是這遠近知名的大善人啊,可不能見死不救。”
荊白玉才七八歲大,他長得冰雕玉琢,又佯裝要哭的模樣,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止不住讓旁人聽了覺得可憐兒。
外麵兩個守門的土匪小弟聽了,都有些個不落忍,道:“老大,二當家的,這小娃娃著實可憐,若是這般小便沒了爹,日後豈非像我們一般?”
他這話說的,可戳了各位的心窩子,簡直快準狠。他們若是有爹有娘,有人照料,也不會被逼得走投無路,最後隻能上山做了土匪。
蕭拓雖生得人高馬大,卻心坎最軟,抬起手來輕輕撫摸了一下荊白玉的頭發,道:“小孩你莫哭,我們想想辦法就是。”
倒是陳均年,看似老好人一個,心眼子倒是最多。他沒有立刻開口,眸子在眼眶中轉來轉去,道:“小娃娃,我且問你,你爹爹是做什麼的?趙梁王為何扣押了你爹爹?”
“我爹爹……”荊白玉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他父皇乃是大荊的九五之尊,但這一層關係如何能對這幫子土匪說道?若是突然暴露了身份,指不定會招來什麼麻煩。
荊白玉有些個進退兩難,乾脆直接撲進了厲長生懷裡,假裝害怕的埋頭不語,隻是躲著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抽泣不止。
厲長生並不慌張,抱住荊白玉拍了拍他的後背,心中有了一番計較,不急不緩的道:“是這樣的,其實我們……”
他話方說到這裡,外麵一陣喧嘩之聲。
一個小弟興高采烈的喊著:“大哥!大哥!大嫂給您帶來了!”
原是去請壓寨夫人的小弟回來了,就瞧那小弟身後跟著四個人。說是請了壓寨夫人來,還不如說是押解來的。
那壓寨夫人一聲粉色羅裙,鬢發著實散亂不堪,長發擋住了半張臉,被他們推推搡搡的往這邊走,一看便是絲毫不情願的模樣。
眾人瞬間都被那壓寨夫人吸引了注意力。
土匪頭子陳均年立刻站起身來,同時也將他二弟蕭拓拉了起來,道:“二弟你快來,先瞧瞧新嫂子如何!”
“嗬——”
荊白玉其實對陳均年這壓寨夫人,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他不過是想要尋個理由敷衍陳均年,然後叫陳均年帶著他的土匪大軍打入三遊城,趁亂將父皇救出罷了。
但是如今……
荊白玉乍一瞧那壓寨夫人,竟是目瞪口呆,嚇得差點原地跳起。
而厲長生這會兒也未有看起來那般的冷靜,心中也是一陣怔愣,著實是萬萬也無有料到。
“陸……”
“陸、陸……”
荊白玉瞪著眼睛,“陸”了半天,後半句話竟始終沒有說出口。
陸輕舟!
那壓寨夫人還能是誰,雖然穿了一身女裝,但荊白玉與厲長生還是一眼便能將其認出,絕對是陸輕舟無疑的。
“公子!”
陸輕舟一進來,掙紮險些都忘了,同樣一臉震驚的看著荊白玉與厲長生。
隨即……
陸輕舟那驚訝的表情慢慢褪去,臉上展現出從所未有的尷尬之色。
“你們認識?”土匪頭子陳均年好奇的問。
荊白玉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抬著頭去瞧旁邊的厲長生。
厲長生反應倒是極快的,笑著道:“認識,自然認識,沒成想竟是這般巧合。”
陸輕舟也不掙紮了,腦袋垂得儘量低,恨不得下巴插進自己胸口裡,頭發死死擋住他整張臉,根本不敢與厲長生和荊白玉再對視一眼。
還真彆說……
荊白玉再稍微瞧了一眼陸輕舟,隻覺太子詹事這身打扮,絲毫也不突兀,倒顯得挺漂亮耐看,怪不得土匪頭子陳均年竟是要將他一個大男人留下來做壓寨夫人。
這欺騙性著實滿分。
陸輕舟年紀輕輕,在都城裡那是有名的紈絝子弟。京城裡哪位姑娘沒聽說過陸輕舟的名兒?都知他風流倜儻,而且最會說話。
陸輕舟體格並不健碩,看起來高挑勻稱,如今換上一身女裝,將喉結處用衣領子遮住,果然天/衣/無/縫毫無破綻,那叫一個唇紅齒白腮凝新荔。
一瞬間的事情,荊白玉腦子裡忽然有個天大的問題。
其實厲長生此時也想到了這點子事情。
陳均年口中的壓寨夫人乃是陸輕舟,那陸輕舟這位小娘子的夫君匪頭子,是……
陳均年瞧見陸輕舟來了,心中歡喜非常,道:“難不成你叫露露?你先前不肯告訴我,我還一直不知。好名字好名字啊!”
露露……
荊白玉打了個冷戰,陸輕舟則是更不敢抬頭。
厲長生心中一動,趕忙說道:“各位英雄好感,我想這其中恐怕是有些個什麼誤會。陸……我這弟妹的夫君並非趙梁王一夥,其實乃是被趙梁王所害,請各位英雄好漢高抬貴手。”
“這……”蕭拓瞧了一眼旁邊的陳均年,道:“大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若不然咱們將這位姑娘的夫君找過來,一起坐下來好好說說,可莫要將好人給冤枉了去。大哥若真是強搶民女,是要寒了各位兄弟的心啊。”
“我哪裡有?”陳均年道:“這小娘子的夫君一看便不是好人,我這是在為民除害。”
“你把他怎麼樣了?”陸輕舟一聽,有些個著急。
蕭拓道:“大哥,莫要任性。”
“唉……”眼看著天鵝肉飛了,陳均年歎息一聲,擺擺手,道:“罷了,你們且去將那人給帶過來,我們問了話再說。”
“是!”土匪小弟們答應一聲,複又出去。
這兩個土匪小弟才出去一轉身的工夫,倒是有其他土匪匆匆忙忙的跑來,一路跌跌撞撞,嘴裡還大喊著:“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的?”蕭拓第一個站起來,道:“可是趙梁王的軍隊又打來了?”
“不是不是!”土匪小弟道:“是……是壓寨夫人的那個夫君,他醒過來了,一醒過來就惱怒非常,揚言要扭掉大哥的腦袋,已然打過來了!我們十個人都不是他對手啊!這可怎麼辦是好!”
“什麼?”陳均年亦是站了起來,道:“你們連一個受傷的病人都看不住,到底乾什麼吃的!”
“可是大哥,他真的太厲害了!”小弟叫苦不迭。
荊白玉聽得雲裡霧裡,全不知道到底什麼情況。趕忙挪到了厲長生身邊,小聲的問:“到底怎麼回事?陸輕舟怎麼扮起女裝來了?他的夫君又是誰啊,說得神乎其神。”
厲長生倒是並不好奇,十拿九穩的道:“還能有誰?這一個打十個,還是受傷的病人,這般神勇之人,定當非竇延亭竇將軍莫屬。”
“原來是這樣……”
荊白玉恍然大悟,這麼一想,倒也能對上號了。
他們話音才落,果然就聽到打鬥和痛呼的聲音,轉眼之間,“咚”的一下子,有個土匪小弟四仰八叉的便被打了進來,倒在地上王八翻個一樣。
“陸輕舟!”
有人大喊了一聲陸輕舟的名字,風馳電掣一般而來。荊白玉定神一瞧,還真就是竇延亭無疑。
竇延亭這會兒身上鎧甲已除,可見渾身倒下都是傷口,雖然已都包紮起來,但有的傷口複又撕裂,樣子不容樂觀。
就算如此,竇延亭仍然神勇非常,並非常人所能匹敵。
竇延亭來勢洶洶,未能一眼認出屋內的女裝陸輕舟,倒是一眼瞧見了土匪頭子陳均年。
竇延亭嗬斥道:“是你!你將陸輕舟如何了!速速將人交出來!”
“什麼陸輕舟?”陳均年奇怪的說。
竇延亭這會兒心中急躁的緊,他本就不是個溫吞之人,當下提起一拳便是搶身而上。那模樣那力道,大有將陳均年腦瓜子一拳打裂的架勢。
“嗬!”
陳均年趕忙一個彎腰躲閃,輕功倒是一流,眨眼功夫便竄到了二當家蕭拓身後,藏得那叫一個嚴嚴實實。
原來陳均年的武功其實不過如此,是萬萬不及他二弟蕭拓的。他剛才托大,揚言將陸輕舟的夫君竇延亭打的落花流水,不過是誇大其詞。乃是竇延亭受傷頗重,自己昏死了過去,陳均年根本無有和他過上一招半式。
如今倒是好了,陳均年半點還手之力也無,臉皮通紅一片,喊到:“什麼陸輕舟!我不曾見過!我可是救了你的,你講理不講?”
“好啊,你這等小賊,竟還敢誆騙於我!”竇延亭憤怒的道。
“這位兄台,有話坐下來慢慢說。”
蕭拓趕忙攔住竇延亭,生怕真將大哥陳均年打出個好歹來。
蕭拓硬生生接了竇延亭一拳,頓時心中敬佩不已。那竇延亭已然受了頗重的傷,卻仍鋒芒不減,著實讓人肅然起敬。
蕭拓也不敢還手,生怕誤會鬨大,隻好也是躲躲閃閃,抽空說道:“兄台,你的媳婦兒就在那處,我大哥並未為難於她。我大哥雖有些個好酒好色之徒,卻也並非什麼卑鄙小人,強搶民女這等子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甚麼媳婦兒?”竇延亭動作稍有停頓,隨即怒氣更盛,道:“我問你們將陸輕舟如何了!莫要與我扯那些無用的話!”
這混亂不堪的場景……
荊白玉看的是眼睛都忘了眨,心中著實好奇的緊,這竇延亭與陸輕舟到底遭遇了什麼,怎麼兩個人都奇奇怪怪的。
小老虎蹲在荊白玉身邊,四肢展平伸了個懶腰,還張開大嘴巴打了個哈欠,便有一搭無一搭的趴在地上瞧那幾個人耍寶。
“竇兄竇兄!”
厲長生眼看著若是再不出手,恐怕誤會真要鬨大不說,指不定還要鬨出個人命來。
他趕忙上前,攔在竇延亭麵前。
竇延亭果然煞時便收了拳頭,驚訝的看著厲長生,道:“厲……厲兄是你?”
竇延亭反應也是快的,並未有暴露厲長生的身份。
厲長生上前抓住竇延亭的手腕,將他拉將過來,帶到了垂首立在一麵,一言不發的陸輕舟麵前。
厲長生笑著道:“都是誤會,你瞧,你要找的人不就在這裡?”
“厲兄,你這什麼意思?”竇延亭都被他搞糊塗了,他帶著陸輕舟逃難於此,他要找的乃是陸輕舟陸詹事,怎麼會是一個穿著羅裙的姑娘家?
陸輕舟隻覺得沒臉見人,著實不想將頭抬起來,可事到臨頭,真是趕鴨子上架,根本不給他另外一個選擇。
說起陸輕舟與竇延亭,這故事也是曲折。
陸輕舟不會武功,假土匪衝殺過來,他本以為自己是死一萬次也不奇怪的,哪料到竟是被竇延亭順手救了。
當時情況混亂,兩個人亦是與大部隊走散,隻他們逃亡在外,比厲長生他們還要淒慘,連一匹代步的馬匹也無。
竇延亭為了戴上拖油瓶一般的陸輕舟,身上接連中了三箭。陸輕舟這人從小打到大就未有哭過,便是被父親謾罵毒打,也是一滴眼淚也未落,然而那時竟急得他不知錯所,險些就哭了出來。
竇延亭全不當一回事,帶著陸輕舟藏身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然後開始掏出匕首,劃開自己的皮肉,將箭頭從傷口取出。
陸輕舟未有做過這樣的事情,著實沒有經驗,竇延亭也不為難他,一言也不開口,直接自己動手拔箭。
這三支長箭,有兩隻射得不深,取出隻是疼痛罷了,並無什麼困難,但第三隻則不同尋常,若是稍有不慎,取箭之時一口氣沒吊足,恐怕便要一命嗚呼。
就在這關鍵時刻,長箭拔出,竇延亭虛弱的隨時都要暈倒,卻又有一夥人廝打著出現在了竇延亭與陸輕舟的麵前。
正是大哥陳均年帶領的一夥土匪,與一夥假冒他們的土匪士兵打了起來。
那些個土匪士兵被陳均年帶人追趕,兩撥人打得是難解難分。結果正巧了,陳均年一回頭,便看到了穿著一身鎧甲的竇延亭。
竇延亭一輩子都是軍人,那眼神那打扮,還有渾身上下透露出的煞氣,是決計偏不得人的。
陳均年煞時誤會,以為竇延亭與趙梁王派來的假土匪是一夥的,當即大喊一聲,叫小弟們將竇延亭陸輕舟一並抓起來。
竇延亭連忙掩護陸輕舟逃跑,兩個人順利突圍,甩掉了陳均年和他的土匪小弟。
隻是竇延亭傷勢更重,逃出不多時,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便昏死了過去,可把陸輕舟給嚇壞了,還以為他便這般死了過去,再也睜不開眼。
陸輕舟艱難的背起竇延亭,死拖活拽的,將山一般的竇延亭帶到了一戶農舍。
隻可惜那農舍主人已然搬走,農舍之中無有食物可果腹,倒是有些個破舊衣物。
陸輕舟瞧了一眼那頓破舊衣物,又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竇延亭,乾脆想到了個……
不算好辦的辦法。
陸輕舟當下也顧不得太多,竟是換了一身女子的羅裙,將頭發也重新梳理一番,儼然還真是個年輕少/婦模樣。
陸輕舟又弄了些灰土,將竇延亭的臉抹花,叫旁人瞧不出他的樣子。
如此一來,陸輕舟心裡思忖著,就算那些個土匪追來,瞧見他們一男一女,乃是夫妻打扮,應該一時也不會發現端倪,便可多一份逃走勝算。
陸輕舟打算妥當,便準備帶著竇延亭繼續上路,哪裡知道便是這麼巧,和剛剛分開的陳均年又碰了個正著,簡直冤家路窄。
陸輕舟本以為死定了,卻萬萬也無料到,陳均年並未認出他來,隻當他是個俏麗害羞的小娘子,竟還對陸輕舟“一見鐘情”,喜歡得頭暈腦脹。
至於後來的事情……
陸輕舟為了騙過陳均年,說自己乃是竇延亭的妻子。
陳均年一聽,自己頭一次一見鐘情,可這小娘子已然婚配,自己也不好做強搶良家婦女的強盜,本是心中落寞。但轉頭仔細一瞧,那小娘子口中的夫君,不正是假土匪一夥的賊頭子,方才一身鎧甲的將軍!
如此一來,陳均年立刻叫人將昏迷的竇延亭給綁了。
竇延亭一直都在昏迷,根本不知這其中發生了什麼,更不知自己什麼時候多出個媳婦兒來。他向來孑然一身,因著總要在沙場上舔刀口,便不想禍害了旁人家的姑娘,免得姑娘哪一天便守了活寡,也是可憐見的。
這會兒厲長生這麼一說,竇延亭再仔細一看,簡直晴天霹靂,瞬間愣在當場,難得的眼睛都睜大了許多。
陸輕舟也是破罐子破摔,怒目瞪著竇延亭,道:“怎麼的?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陸輕舟的氣場還從未這般強大過,竇延亭被他嚇了一跳,嘴唇抖了抖,聲音顯得有些弱,道:“沒……其實我……沒什麼想說的。”
那麵陳均年一瞧,立刻拉著他二弟蕭拓道:“二弟你瞧!我就說了,這小娘子定然不是心甘情願跟著這賊頭子的,我這是做了好事,救她……”
陳均年話不曾說完,已然被他二弟蕭拓瞪了一眼,頓時沒了底氣,蔫頭耷拉的不敢再言語。
厲長生一看,誤會解除,笑得仿佛什麼事兒也未有,道:“這其中都是誤會。這位乃是厲某人的兄弟,姓竇。”
厲長生說著,又瞧了一眼還在羞恥難當的陸輕舟,說:“這位則是厲某人的弟妹。其實我們都是被那假土匪所害的,弟妹,你說是也不是?”
“啊?”陸輕舟有些個反應不過來。
厲長生給他打了個顏色,還稍微推了他一把,在他耳邊低聲說:“陸大人,這回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陸輕舟被推的莫名其妙,上前走了兩步,差點撞上目光光灼灼的土匪頭子陳均年。
他被瞧得渾身一陣雞皮疙瘩,趕忙又退了回來。
荊白玉抬頭瞧了一眼陳均年,又瞧一眼陸輕舟,然後拽了拽厲長生的衣擺,小聲道:“厲長生,你這是甚麼計劃?”
厲長生微微一笑,同樣低聲道:“侄兒還小,叔叔教你,這叫美人計,屢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