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張大爺忽然摸出一個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的瓶子, 倒在手指頭上就要往自己眼皮上抹,沈長安被嚇了一跳:“張大爺, 您這是乾嘛呢?”
“阿彌陀佛, 張道友你心不靜了。”嚴印從張大爺身後走出來,朝沈長安雙手合十:“幾日不見,沈施主更加清俊了。”
“你們修佛的人, 不是講究六根清淨?”張大爺冷笑,“怎麼吹捧起人來的時候,一點都不講究?”
“張道友誤會了, 拙僧所言句句屬實,並沒有吹捧之意。”嚴印朝沈長安慈和一笑,“沈施主渾身靈氣充盈,讓人見之如沐春風,像極了我佛前的靈童……”
“嗬。”張大爺冷笑,伸手把嚴印拉到身後,對沈長安道:“你腳上有個死後不願意去投胎的魂體, 但是你不要害怕,他魂相並不難看, 我讓你看一看。”
“等等。”沈長安抬了抬腳, 把掛在他腳上的宅男鬼提了起來,“您說的是這個?”
張大爺臉上的笑容僵住, 他憤怒地扭頭看向張穀:“是你幫他開的天眼?!”
張穀一看師伯怒氣衝衝的樣子, 連忙搖頭道:“不是我,不是我, 是他自己能看到的?”
“不可能!”張大爺忍不住道,“沈長安是十世功德身,成年後就是不視鬼邪的體質,除非他們修煉出實體,不然在沈長安麵前與空氣無異,他怎麼可能看得見?”
“可是……”張穀小聲道,“他就是這麼隨隨便便就看到了啊。”
嚴印與張大爺的表情同時變得嚴肅起來,張大師把牛眼淚收起來,看了眼沈長安與張穀:“你們倆先進來。”
“大師,我能不能順便滾進來?”宅男抱著沈長安的大腿,瑟瑟發抖。
張大師皺眉看向張穀:“怎麼回事?”
張穀把事情說了一遍,特意強調宅男鬼不僅沒有害人,還幫著活人做產品網絡營銷。
“當了鬼還在幫活人做事,這是有多想不通?”張大爺小聲嘀咕了一句,讓宅男鬼進了門。
宅男鬼往地上一滾,繼續抱沈長安的大腿。雖然這位大佬身上的金光亮得刺瞎鬼眼,但是隻要大佬沒有想消滅他的意思,他抱著大佬的腳踝,竟有種靈魂變得更加凝實的感覺。
“有話坐下說。”張大爺讓嚴印大師去泡茶,然後對沈長安道,“這個鬼的事情稍候再說,我想談一談你的體質問題。”
“我的體質……還是挺好的。”麵對張大爺如此嚴肅的神情,沈長安忍不住也跟著正經起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能夠看到鬼的?”
“不知道。”沈長安搖頭,“除非仔細辨認,我看不出鬼與人的差彆,我也不知道以前有沒有見過鬼。”
“可是按理說,當你成年後,是看不到鬼的。”張大爺搖了搖頭,“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很嚴重的問題?”
“我不知道。”張大爺沉默半晌後搖頭,他神情凝重,“有關十世功德身的記載中,並沒有你這樣的情況。但是你身上的功德金光以及震懾鬼怪的能力,又與十世功德身一模一樣,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特殊的人,會有與十世功德身相同的體質。”
宅男鬼忍不住道:“會不會是什麼佛子轉世,神仙轉世?”
“這位……亡魂說得對。” 嚴印端著茶與水果出來,“說不定沈施主乃是佛子轉世?”
“彆瞎忽悠小輩,他若真是佛子轉世,從小就會對佛學產生興趣,甚至不忍傷害任何生靈。”張大爺打算嚴印的忽悠打法,“不是佛子轉世,也不可能是神仙轉世。”
“為什麼不能是神仙轉世?”張穀有些不解,在一些古籍中,早就有關於神仙轉世為人,最後再次得道成仙飛升的故事,為什麼沈長安就不能是其中一個?
“以前古籍中記載,常有人請神除邪魔,可是近百年來,我們整個玄學界,再也沒有人能夠請神成功。”張大爺歎口氣,“或許神早已經隕落,就算他們還存在,也不會再插手人間的事,又怎麼可能轉世為人,這又不是拍神話電視劇。”
被張大爺與嚴印大師用探索的眼神盯著看,沈長安覺得自己坐得有些腰疼,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要不我們還是先解決鬼的事情?”
管他是幾輩子功德身,反正前麵二十多年都這麼過來了,也不急在這一會兒。早點把這個鬼的事情解決,他好趕回去跟道年吃午飯。
張大爺歎了口氣,他低頭看宅男鬼:“把你的名字跟生辰八字,出生方位都告訴我。”
見這位大師沒有滅鬼的意思,宅男鬼毫不猶豫便報了自己的名字跟生辰八字:“我媽生我的那天,外麵下著鵝毛大雪。”提到自己的出生經曆,宅男鬼有些驕傲,“在我們這兒,冬天一般都是雨夾雪,可是那年的雪特彆大,二十年都難得一見,我家裡人都覺得,我長大後一定不平凡……”
結果父母過世以後,給他留了幾套房,他每天過著收租、玩遊戲,寫的宅男日子,從頭到腳都寫滿了平凡。
好在二老過世得早,不用目睹在他們眼中不平凡的兒子,成了彆人眼中沒有鬥誌的宅男,這樣也好。
“你生於臘月三十子時,正是新舊交替之日。”張大爺掐指算了很久,“你的命格,確實不該是平凡之相。”
臘月,祭百神,祛百邪,乃一年之末,渡過臘月便是新春的開始,在人們心中意義非凡。
“奇怪,你這個八字,分明是福祿雙全,長壽富貴的命格,怎麼在正值壯年的時候,忽然喪命?”張大爺忍了忍,到底沒說,還過得這麼普通。
本該是龍傲天的命,卻過成了路人甲,而且還短命,這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滅頂的打擊。
“你的意思是,我命不該絕?”宅男鬼腦子有些發懵,能不能變成一個厲害的大人物,他其實沒有那麼大的追求。可是若能好好活著,當個安於平凡的包租公,吃自己想吃的美食,也挺不錯的。
能好好活著,誰又想死?
在這個瞬間,宅男鬼心中忽然湧起無限的怨恨,可他偏偏卻不知道恨誰。他扭頭四顧,想要在這些大師身上找到一個答案,可是他看到的,隻有幾張沉默的臉。
“他一直遺留在人間,不能轉世投胎,是因為在生死簿記錄上,他還活著?”沈長安大概明白了張大爺的意思,“所以他現在是陰間的黑戶?”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張大爺點頭,“沒有戶籍,在哪兒都不好辦事。”
“你們也沒有辦法?”沈長安道,“我看電視劇裡,大師們能夠設祭壇,請陰兵為無辜亡魂給些便利,要不你們想個辦法,幫他解決一下戶口問題?”
張大爺乾咳一聲:“電視劇裡都是騙人的。”
看張大爺與嚴印大師的表情,沈長安瞬間明白過來,看來他們是無法請陰兵的。
因為他多了這句嘴,氣氛有些尷尬,沈長安頻頻看手表,最後低頭對宅男鬼道:“要不你先留在張大爺這裡,我去跟朋友吃個飯,晚上再過來找你。”
宅男鬼滿腔的不甘與憤怒,被沈長安身上的功德金光一照,慢慢平息了下來,他晃了晃腦袋,剛才他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生出那麼強烈的恨意?
“大佬,你要去哪兒?”他不敢離開沈長安,抱住沈長安大腿道,“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你就想辦法幫幫我吧。”
“辦法是肯定會想辦法的,可是我朋友也很重要。”沈長安低頭伸手把宅男鬼從自己腿上撕開,“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講信譽,說好了陪朋友吃飯,就一定不能食言。張大爺這裡很安全,我晚上就過來找你。”
宅男鬼可憐兮兮地看著沈長安:“大佬,你晚上一定要來啊。”
“來來來,一定來。”沈長安一邊點頭一邊往門外走,“在這裡好好聽張大爺的話,他肯定不會害你。”
說到這,他扭頭看向張大爺:“張大爺,這個鬼就拜托給你了。”
“行了。”張大爺點頭,“你走吧,我查一查他,是不是被人借走了福運與壽命。”
得到張大爺承諾,沈長安匆匆往外走,沒有提張大爺說什麼“不嚇他一大跳,就不姓張”這事。
房間門再次關上,坐在沙發上喝茶的嚴印放下茶杯,臉上散發著慈悲的微笑:“王道友,此事你怎麼看?”
張大爺憤怒地扭頭:“你叫誰呢?”
“叫你啊。”嚴印口裡念著佛號,“阿彌陀佛,修行之人不打誑語,既然你以後都不再姓張,我看姓王也挺好。”
“滾!”張大爺一腳把嚴印從沙發上踢了下去,低頭看乖巧蹲在地上的宅男鬼,起身從屋裡拿出朱砂與符紙,開始推算宅男鬼的運勢軌跡。
一道符畫完,他渾身汗如雨下,麵色難看至極。
嚴印伸手在他後背上拍了一掌,張大爺麵色好看了一些,他搖了搖頭:“有人惡意毀去了他的運勢,我算不出來。”
在玄學界,張大爺已經是傑出之輩,若是連他都算不出來,說明行事之人修為遠遠高於他。
“不如讓雲豐卜算一次?”嚴印看著地上焚燒乾淨的符紙,心裡隱隱有種擔憂,也許有某種陰謀正在不知不覺間展開,偏偏他們還對此一無所知。雲豐是整個玄學界雖擅長卜算的人,若是連他都束手無策,那麼誰都沒有辦法了。
“沒用。”張大爺吞下一粒丹藥,蒼白如紙的臉勉強恢複了幾分血色,“我懷疑做這件事的,不是人。”
“不是人,會是什麼?”嚴□□中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比人更厲害的是什麼,神還是妖?
沈長安匆匆趕到道年家裡,已經過了中午一點,他匆匆扒完飯,順手幫道年夾了幾筷子魚肉,抹抹嘴又起身準備往辦公室趕。
走到門口,他想起晚上還有事,便對道年道:“道年,今晚我有些事,晚上就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