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看向門外,他悚然地發現,屋子外的百姓們露出了跟他父親同樣的激動表情,甚至可以說是狂喜到了極點,淚流滿麵地跪在地上,像是在參拜什麼偉大的仙神一般充滿尊崇和膜拜。
那種狂熱的信仰氛圍讓人竟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這樣一個恐怖的巨大模糊人形之下,怎麼會有人能夠如此狂熱欣喜地去跪拜,而非逃命呢?
難道說,他們都看不到這妖魔的恐怖嗎?
李左顫抖地看著高天之上那道緩緩俯身看過來的身影,瞳孔緊縮,他問自己的父親是否能看到天上的東西。
李員外的回答是,當然可以。
出現在天空上的,不正是他經常跪拜的佛祖嗎
佛祖?
爹在說什麼?
那不是一個巨大的妖魔嗎?
李左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麵色泛紅,雙眼鋥亮的父親,被那雙眼中的淚光和狂熱驚駭到臉色煞白。
他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這個世界的樣子是什麼,但在他眼中這個世界正在逐漸崩壞,每個人都被那灰霧籠罩,無儘血肉攀附而來,就連他麵前的父親李員外身上,都沾染了點點血色。
尤其是一雙眼睛,亮到驚人,瞳孔內仿佛有可憎肉芽蔓延擴散,在皮囊之下茁壯生長。
“佛祖顯靈!願您保佑我們人族!!!”
“佛祖!佛祖!願佛祖憐憫吾等!”
街道上,原本還在倉皇逃竄的百姓們也都平靜下來,前所未有地虔誠跪拜在地上,朝著天空之上不停磕頭,亢奮高昂到了極點。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誇父巨人們在灰色濃霧中發出痛苦慘叫聲時,更是興奮得淚流滿麵,隻覺人族從此有救了。
在所有人眼中,高天之上,是一尊金光閃閃的大佛,端坐於雲端,眉目無悲無喜。
縹緲慈悲的佛音嫋嫋傳遍城池,每個聽聞此音的人都不自禁地雙手合十跪拜在地,感恩著佛祖的庇佑。
佛音帶來的那種心靈的靜謐安穩讓人猶如身處幽深山寺,泉水泠泠,驅散了所有恐懼和不安。
整座邊陲城池都回蕩著這道念誦經文的佛音,遍地開滿金蓮,天花亂墜,天空變得充滿了明亮柔和的光彩,流光溢彩,恍如地上佛國。
這是第一次,被人族信仰著的佛真正現身人間,庇佑祂虔誠的子民們,讓信徒們可以在照耀在佛光之下。
“佛光普照!佛光普照!”
“我佛慈悲,叩拜我佛!”
人們都在歡呼,隻有李左還停步在門內,透過門窗的縫隙看著那道俯身看來的模糊人形,以及逐漸瘋狂,渾身纏繞滿血肉的百姓們。
每個人臉上都纏繞著血肉,眼珠中卻都盈滿了狂熱的光芒,表情誇張到仿佛看到了一個美好的完美世界,亢奮到靈魂都為之震顫。
“吾兒,為什麼不出去?佛祖就在門外啊!”
身後,李員外發出了困惑的聲音,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那些跪拜的百姓一樣跪拜顯聖的佛祖,讓佛祖見證自己的虔誠。
聞言,李左呼吸發顫,他眼珠呆滯,流出血淚,緩緩回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在看到那張被血肉扭曲的臉孔時,他終於還是無法承受,發顫了一道淒厲至極的慘叫聲。
“啊啊啊——!!!”
李左捂著頭,徹底瘋了。
或者說,是這個世界瘋了,一切都不對頭,為什麼會對一個妖魔如此虔誠?
為什麼隻有自己看到了這一切的真相?
其他人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麼?
李左不清楚,在那滿天灰霧中,他聽到城外的誇父巨人們發出了跟自己相似的尖叫聲。
“啊啊!!!什麼!這是什麼!”
“大傻!你手裡抓著的究竟是什麼!不——!!!”
“快跑!快跑啊啊!!!”
誇父巨人們看著從大傻手中蔓延而出的灰色濃霧,那些濃密的霧氣完全蓋住了它們誇父一族驅使的濃霧,腐蝕著每一個誇父巨人的身體。
一道毫無感情,卻盛滿了褻瀆萬物意味的聲音念誦著不知意義的語言,傳遍了它們耳側。
“是剛才那個和尚?”
“他究竟是誰?”
隨著頭頂高天之上那道模糊人形越發清晰,誇父巨人們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握著那個和尚的大傻還來不及反應便在瞬息之間被腐蝕成了血水,從誕生之初就從未有過的恐懼第一次出現在了它們的心中。
它們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不過是像往常一樣尋些血食吃罷了,卻遭遇了如此可怕的場麵。
麵前這道模糊人形俯身看來的一瞬間,所有誇父巨人都瞬間失聲,驚恐到甚至無力逃跑,隻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灰色濃霧和蔓延而來的血肉們吞噬殆儘。
恐懼和懊悔充斥了它們的心靈。
“對不起對不起!!!求您!求您放過我們吧!!!”
誇父巨人們看出了一切的源頭都是從大傻抓住那個和尚開始的,即使腦子再笨也都知道它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存在。
立刻都跪倒在地祈求著,然而,毫無用處。
隨著那道縹緲的汙穢難言,不知語言的聲音越來越大,它們最後在不斷融化和腐蝕之中哀嚎著淪為了一灘灘血水,並最終消失在大地之中。
與此同時,所有與誇父一族有血緣聯係的存在都受到了一種莫名的血緣詛咒,在錯愕惶恐之中同樣化為了一灘血水。
“怎麼回……”
“不、不!!”
遍地血水流淌,尖叫聲四起。
短短幾息時間,一個威名遠揚妖魔外域的誇父遺族便徹底消散了。
而此時,無人知曉這一切都是從一座邊陲小城開始的。
在城中誇父一族們消散的一瞬間,城池之內便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
廢墟瓦礫之中,近乎病態的笑聲歡呼聲摻雜在一起,人們朝著一道站立在祭壇正中央的身影蜂擁而去,伸出渴求的雙手,高呼著“佛祖!佛祖!佛祖!”。
無人注意到,道路邊的房子裡,一個昔日光鮮亮麗的富貴公子正恐懼地看著這一切,看著那個身形修長的素白僧人,仿佛在看著這世上最為可怖的事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