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讓朝吧台走去,看到了一道背對著他的身影。
那人點了一杯檸檬水,卻一口沒喝,右手的手指不斷轉著玻璃杯的杯口,煩躁的心情全部體現在了動作上。
是蕭致。
李明讓猜到他會找來。
他上前坐到蕭致左邊的高腳凳上:“蕭先生。”
蕭致扭頭看他,在目光接觸到他的瞬間,已經不動聲色地將他打量了一圈。
“你記得我?還是李蘊跟你說起的我?”蕭致停下了轉玻璃杯的手。
李明讓說:“我一直知道你。”
也不知道蕭致從這番話裡品出了什麼,他慢慢扯起一邊嘴角,看似在笑,可眼裡的蔑視和嘲諷藏也不藏:“胸針的事是你告訴李蘊的?”
李明讓沒有說話。
沉默就是默認。
蕭致沒想到李明讓被他拆穿了還能這麼坦然,頓時猛吸口氣,心頭的火壓也壓不住地往上竄,他抓起玻璃杯重重地往台上一放。
啪嗒一聲。
水濺了滿台,也把後麵的幾個同事嚇了一跳,不停地往這邊看。
“我花錢讓你幫我送東西,你卻偷看了我讓你送的東西!”蕭致很會抓重點。
然而李明讓四兩撥千斤:“我提醒過你要不要包裝,你說不用,那個盒子被你對象往地上一摔就打開了。”
蕭致啞然,他明顯不信李明讓的話。
李明讓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信的話可以問他,問他有沒有摔那個盒子。”
白小柯摔過盒子。
隻是他不一定記得那個盒子是否打開。
李明讓不擅長說謊,但他適合說謊,他習慣性麵癱,隻要不說話,就很難從他臉上看出破綻,正如此時的蕭致。
蕭致沉默良久,忽然換了個話題:“你和李蘊在一起了。”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蕭致自己就是同性戀,他對這方麵敏感得很,那天晚上目送李蘊和李明讓一起離開,他當時沒有多想,回家躺到床上後才慢慢品出味兒來。
李明讓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沒什麼表情地看著蕭致:“蕭先生,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話嗎?”
“不全是。”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蕭致的敵意全部寫到了臉上,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主要是來看看你。”
李明讓問:“看完沒?”
“看完了。”蕭致不疾不徐地說,“不僅看完了你這個人,也看完了你一眼到頭的人生。”
李明讓沉默下來,但表情沒有變化,好像蕭致攻擊的人根本不是他。
實際上蕭致的殺傷力太低了,連一陣風都掀不起。
蕭致死死盯著李明讓的臉:“聽說你還是個省狀元?你在李家住了那麼久,也該知道階級的差距生來就在,不是靠你努力讀書就能打破的,李蘊是你能接觸到的貧窮圈子裡唯一一個有錢人吧?”
他有意上下打量李明讓一圈,接著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儘是嘲諷之意:“你應該是李蘊認識的人裡第一個在這種地方上班的,其他人都是來消費的。”
李明讓的目光轉到蕭致手上:“消費一杯檸檬水?”
蕭致:“……”
“蕭先生這麼喜歡分析彆人,有沒有分析過自己呢?”李明讓說。
他的語氣正經,不像蕭致那般不陰不陽,正是如此,讓蕭致更覺刺耳。
“你什麼意思?”
“都說人越在意什麼就會越提及什麼,蕭先生那麼在意自己的形象,努力把自己包裝成一個不看身份地位的人,為了立人設不惜違背心意找一個窮人交往,真是辛苦你了。”
蕭致臉色一變:“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你明知道李蘊喜歡你,卻吊著他,故意在他麵前秀恩愛,你享受有人為你爭風吃醋、為你抓狂,現在李蘊不喜歡你了,你反而慌了,一次次地跑來他麵前刷存在感。”李明讓靜靜看著蕭致,眼神平和,卻叫蕭致感覺頭皮發麻。
李明讓怎麼知道他的心理?
還說得這麼清楚!
李明讓說:“蕭先生,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也自私得讓人厭惡,剛剛才是真正的你吧?句句強調階級、句句不離窮。”
蕭致臉色難看地望著李明讓起身。
李明讓麵無表情地低頭和他對視,慢慢地,嘴角牽起一點譏諷的弧度:“如果李蘊一開始就知道你的真麵目,你覺得他還會喜歡你嗎?”
蕭致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李明讓幫他說了:“他隻是喜歡你立的人設而已,一個不心高氣傲、不以貌取人的正人君子,誰不喜歡?”
頓了頓,又說,“可惜你差了十萬八千裡。”
走前,李明讓叮囑在吧台工作的同事:“記得讓他給錢。”
一杯檸檬水十五塊錢。
走出夜店大門,炙熱的陽光迎頭撲來,李明讓接到了李蘊的電話。
李蘊聲音沙啞,像是剛剛哭過:“我爸在市人民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