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獨一份的貴人,好事兒占了先,挑戰當然也要第一個上。
“信貴人,奴婢先做一遍,待會兒您比著葫蘆畫瓢就成了。”葉嬤嬤轉向薑恒,語氣聽起來很是關切,還非常體貼的表示,自己會先示範,似乎在為她降低難度。
薑恒點頭道:“有勞嬤嬤了。”
心裡卻記得:這就是瓜爾佳氏踩得第一個大坑,就這一個‘布菜’的坑,將她摔得頭破血流。
葉嬤嬤的動作行雲流水,甭管是盛湯還是布菜,都做的很是輕盈而美觀,讓一眾新人心裡一鬆,也是,誰每日不吃飯,想來布菜並不會很難。
薑恒卻看得出其中的難:葉嬤嬤這是賣油翁,唯手熟爾。
實則這幾盤菜都各有難處:一道鹵鴿子蛋,圓不溜丟最難夾住,一道拉絲的糖醋肉,夾起來後滴漏牽絆,若是弄得碗碟全是醬汁就很難看;一道醋溜山藥切成了薄片,一看就是好半路溜下筷子的麵相;還有一隻完整的風乾雞,上頭最容易夾的雞翅已經被葉嬤嬤作為演習夾了下來,剩下的哪個部位,都不容易被筷子輕易拆分。
薑恒記得,書裡的瓜爾佳氏在這裡丟了一次人。
其實在家裡,瓜爾佳氏作為女兒,給阿瑪額娘盛湯是常有的事兒,這還好說,可布菜就少了。
大家子出來的姑娘,都學過宴飲規矩,但她們學的是不要去吃那些複雜容易出醜的菜,更不要漫著桌子伸長了胳膊去夾菜,要斯斯文文挑麵前最容易吃的菜稍微墊一墊,誰也不指望在宴席上吃飽不是?
而在家裡,瓜爾佳氏身邊都是丫鬟服侍,更沒有自己拆過什麼整雞。最要命的是,作為唯一的貴人,第一個跟在葉嬤嬤示範後練習布菜的瓜爾佳氏,心理壓力很大。
就像明明都是說話,私下裡單獨跟親人說話,和在一群人的注視前演講是完全不同的。
瓜爾佳氏本就是內向的性子,忽然要在屋裡二三十雙眼睛,還都是幾乎無善意的眼睛注視下頭一個出來表演布菜,實在心裡壓力山大。
尤其是第一筷子掉了鴿子蛋後,周圍此起彼伏的譏笑聲更讓她慌了神,後麵拆雞肉的時候,更是不小心把雞戳出了盤子。
葉嬤嬤趁勢就讓人把整隻的風乾雞撤了下去,口中隻輕描淡寫道:“掉了的菜肴就不能要了,其餘小主擔待信貴人一二,今日就先不用布風乾雞這道菜了。”
一通明捧暗貶下來,瓜爾佳氏幾乎是哭著坐到自己的膳桌前的。
之後的常在答應們其實做的也不是很好,第一回夾鴿子蛋和醋溜山藥片能不掉的人隻有一半,以至於後來地上滾了好幾隻蛋,但有瓜爾佳氏‘戳跑一隻雞’在前,剩下的人就都顯得還過得去起來。
也就是從這日起,這一年的新人們發現瓜爾佳雖有家世美貌,性子卻軟和的很,原本畏懼她背後勢力和位份的秀女們,也開始放心大膽跟著馬佳氏欺負她。
每一次用膳,對瓜爾佳氏來說,都是一場嘲諷,馬佳氏等人會學著她拿筷子的姿勢,故意掉點餐食,然後再喚旁邊的丫鬟來換杯碟。
而本應該負責約束指點秀女舉止的葉嬤嬤,也像是瞎了一樣,對這些視而不見。
以至於出儲秀宮的時候,瓜爾佳氏對吃飯拿筷子這件事都有陰影了。
此次‘布菜事件’也是瓜爾佳氏徹底不爭的伊始,她厭惡這些欺辱她的人,卻又被這些嬤嬤‘提點’過,為了阿瑪額娘和家族名聲,不能拿身份地位壓人,於是最後隻好惹不起就躲。
她甚至因這一月的遭遇,害怕極了這個皇宮,如果得寵就隻能每日跟這些人爭鋒過日子,那她寧願默默無聞,躲在一個屋子裡過安順的一生。
可惜瓜爾佳氏從小被父母嗬護著捧著長大,沒來及麵對過社會錘煉,以至於沒有明白,許多時候,忍讓不會帶來和平,隻會讓施暴者更加的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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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貴人,請吧。”這些事兒在薑恒的腦海裡過了一遍,實則不過短短瞬息。而此時,示範完畢的葉嬤嬤,帶著笑,遞上了一雙沉重的銀頭烏木筷子。
這是宮裡大宴時,侍候禦膳的太監用的筷子,比尋常筷子要沉重許多。
在葉嬤嬤看來,用這沉重伏手的筷子,想要夾住鴿子蛋,又不夾破鴿子蛋的細嫩蛋白,可不是她們這些嬌滴滴的小姐們能做好的事兒。
薑恒接了過來:好的,是時候表演一下,什麼叫真正的乾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