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截胡(1 / 2)

皇上進屋,薑恒跟進來時,就想到了房子。

如今的永和宮,她住的是後殿一字型的正屋。雖是正屋,卻也隻有三間房舍,算是個兩室一廳,薑恒就簡單分了客廳、餐廳和臥室——日常擺膳的是西廂房,睡覺和看書寫字的是東廂房,兩者隔著一間主廳,免得食物的味道熏染到書籍和床榻。

前殿可是有五間大房子的,她每回路過前殿,都會先想一下,自己搬到大房子裡去怎麼安排。起碼書房就可以單獨隔出來了。

想想就是件愉快的事情。

爭取儘早升職,入住大豪斯。

皇上看著她的笑臉,一時升起幾分想留下的念頭。

不過很快皇上就清醒地想起了自己養心殿還堆著半人高的密折。這是誰都不能替代的工作,隻能他自己回去慢慢乾。

從康熙帝起,折子就分為兩種一種是朝臣公開上折,這類折子不但皇帝自己能看,經手折子的內閣和六部官員都可觀閱,共同研討;還有一種就是直接給皇帝上的密折了,是一個帶鎖的匣子直達禦前,除了寫折人與皇帝,誰也不知道裡頭內容——非常方便告密,用來避免山高皇帝遠,皇上被地方官員欺上瞞下。

畢竟官員都是要混官場吃飯的,公開實名舉報的話,很多人沒有勇氣,生怕將來被報複,基本也就默默同流合汙了。

有了密折,私下能直接跟皇帝舉報不法事,就方便多了,密折在某些程度上也相當於證人保護製度。

擁有密折權的人越多,可以說皇帝能知道的天下事兒就越多。

隻是這密折有一弊端,就是需皇帝花費大量的時間去親自批複,不像普通折子一樣,可以送到內閣讓其餘大臣幫著先批然後擬出處理意見,皇上可以省事兒。

因此先帝爺的時候,有密折權的人並不多,隻有幾十個官員得此殊榮,屬於大清的稀有物種。

到了雍正帝,就覺得人數不夠了隻有幾十個人能秘奏?若是這些人糊弄事呢,朕豈不是還是閉目塞聽。來,朕給你們擴編一下。

這一擴,就擴成了一千多人。保證密折權覆蓋全國範圍,各省州甚至個彆縣級官員都擁有‘秘密舉報不法事’的密折資格。

三月前,皇上一公布‘密折擴編製度’,朝臣們都是當場被震驚了一千多人可以上密折,皇上您不怕累出毛病來啊。

故而皇上剛宣布這項政策的時候,他們都覺得不可能一直實行下去,等皇上批不動了,自然也就取消了。

尤其是剛擴編的那幾天,剛獲得密折殊榮的京官們都很興奮,紛紛搜腸刮肚尋了點兒事兒遞上密折體驗了一把。於是三天內,皇上就收到了三百多封密折。

大臣們想想這工作量都發毛,均在心裡道皇上該消停了吧。

然而他們哪裡知道皇上是經過怎樣的肝帝的一生,三百密折對他來說就像開胃菜一樣。他甚至揮揮手,又增加了二百個密折編製名額。

朝臣們自此心悅誠服。

還有啥說的,皇帝是勞模,大家消滅偷懶幻想,挽起袖子來使勁乾活吧。

而今日,皇上養心殿裡堆積如山的密折,並不是他肝不動了,而是他特意將有關‘各地欠朝廷錢糧’的相關密折留了出來。終於等到了今日,各省密折俱全,他就做了計劃,準備今晚一總看完,算算總賬——看看到底有哪些地方哪些膽大包天的官員,至今還敢欠他的錢糧拖延不還!

他故意晾了幾個月沒處置此事,正好放放長線釣釣魚。

如今到了收網的時候了。

正因今晚有項大工程,皇上才在晚膳後,先出來散了散心,順腿走到了薑恒這裡來,算是活動下龍筋。

等回去往龍椅上一坐,就要專心致誌熬夜,努力給國庫創收了!

誰料今日信貴人真是格外可人,皇上有那麼一瞬間,真有些想留下來。

不過到底是當今皇帝,工作的熱情和毅力,永遠是排在首位的,美人固然好,但在國庫創收麵前,還是要退好幾程的。

他站起身來“朕先回去了。”手裡捏著薑恒的茶單,也不交給蘇培盛,仍舊自個兒拿著。

薑恒自打確認了皇帝是誰,就知道這位有嚴苛的時間作息,自然不做挽留之事,連忙應了一聲,起身相送。

皇上卻忽然上前一步,空著的右手忽然一攬一扯,將人帶到身前來,低聲笑道“怎麼不做石榴茶呢,朕喜歡石榴的味兒。”

聽裡頭皇上要起駕的蘇培盛,剛邁進來半個腳尖,一打眼看見這麼個狀況,又立馬退了出去。

我瞎了,我什麼也看不到。

薑恒現在簡直是怕了石榴兩個字,隻輕聲道“石榴……與茶不配。”

皇上搖頭“朕覺得很配。你隻管做,下回朕要來喝的。”

今兒實在是有事兒,等下回來,就可以留下了。

說來,皇上想起自己還隻召她去過養心殿,從未留宿過永和宮。想來在她自己宮裡,她會更自在些吧。

周答應捏著手裡的帕子。

她從家裡帶的箱籠中有一匣子帕子,每一條都用油紙包裹起來,以防受潮失了顏色。

漢軍旗裡不是沒有位高權重的人家,比如年氏一族,但周家明顯不是。

周答應的父親隻是從七品的太仆寺馬廠協領,家裡雖是不愁吃飯,但絕算不上富貴人家。

阿瑪的俸祿都會被額娘小心計算,除了一家子的嚼用外,大頭其實是用來供兩個兄弟讀書。這年頭,讀書實在是貴的很。

但她打小生的容貌秀麗,父母不免道說不得將來女兒是家裡最有福氣的人呢。

畢竟是個旗人,就要走大選這一步。

而果真中選後,周答應立刻成為了全家甚至全族的希望和榮耀。甚至連不同姓的舅家,遠房親戚家,都立刻上門送東西,想著這將來若出個娘娘,可就是一家子的榮華富貴了。

而周答應入宮的箱籠,也是家裡細細打算過的。

其中這一盒帕子就是特意帶進來的。據送來的舅家說,這帕子是他們找江南極好的繡娘描花刺繡所得,跟京中流行的不大一樣。上頭的花也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花,而是那繡娘自己琢磨的花樣。

家人就教周答應侍奉聖駕的時候拿著這帕子,說不得就能引起萬歲爺的一瞥。

那就有個話題了不是。

而且周答應本身的繡工就很好,若是從這上頭叫萬歲爺看在眼裡,以後替皇上做些針線,說不得就叫皇上記住了。

周答應進宮時還有激動,但最開始一個月呆在儲秀宮學規矩,就把她學的毫無信心了。這宮裡什麼都要按位份來,一樣的位份還要論恩寵,論資排輩,論家世在這宮裡,甭管從哪兒論,她都是最底層。

尤其是被分到這永和宮來,馬佳氏的當著麵就指出‘這永和宮是給信貴人的,她就是個添頭。’讓周答應立刻破防,覺得很丟人,以至於沒忍住當著眾人哭著跑走了,更丟了一重臉。

現在想想,她還很怨恨。

怨恨馬佳氏嘴上不積德,卻更怨恨信貴人把她比成了添頭。就像當時新人剛分了宮室的第一夜。這永和宮裡唯二的新人,當然都在預備著被翻牌子,但她這邊兩個宮女兩個太監,明顯就是意興闌珊,跟信貴人處宮人緊張的氛圍截然不同。

可見連她自己的宮女都覺得,翻牌子絕對翻不到她身上。

周答應當時的心情,就如同麵臨開大獎一樣明明知道開到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還是忍不住期盼,說不定奇跡就降臨了呢?

如果皇上翻的第一個新人是她,那此後再也沒有人看不起她了!

哪怕……哪怕不是她,她也祈禱著不是信貴人!讓信貴人也丟一回臉才好。

薑恒出來送皇上的時候,周答應也已經站在了廊下。

她顯然是打扮了一番,見玉竹簾子動了皇上出來,就忙屈膝道“臣妾見過皇上。”聲音婉轉,小臉兒半垂,像一朵嬌羞的水蓮花。

周答應還未被翻過牌子。

雖然這幾月,旁的新人也沒被翻牌子。但周答應自覺比旁人更難堪些——因她跟信貴人住在一宮,有信貴人對比著,她總覺得人人都在笑話她。

且說後宮裡單人單宮是少數情況,多是幾個妃嬪同住一宮,就形成了不成文的潛規則。

宮裡侍寢,一般都是皇上翻牌子後,妃嬪去養心殿報道,但也有些時候,是皇上到後宮來散心。

皇上是來瞧誰的,其餘人就避開。這不但是一種禮節,更是一種共同維護和平不要撕破臉的表現。

大家共識,誰都不要做破壞規則的那一個。皇上來看我,你不打擾,下回皇上去看你,我自然在屋裡不出聲就當這邊沒有人。

但總有對規則認識不清,想鑽空子的,或是實在不甘,寧願冒著得罪人的風險爭一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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