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迎神(2 / 2)

胡鳳翬,是年羹堯的大妹夫,其正妻是曾經的貴妃的同胞親姐。

年羹堯請命進京,皇上準許,京中許多人都以為是皇上心軟的表現,許年羹堯回京自辯。

誰料年羹堯回來後,皇上一直未召見,這才大年初二啊,就明發聖旨給他妹夫抓了。

“皇上這真是打臉啊。”

織造這類官職,是有特殊含義的,絕不那麼好動。正如先帝爺年間,曹寅做江寧織造一樣,名為給皇帝做禦服,實則是皇帝耳目。

當地督撫都要小心不能得罪,屬於官不大權很重的特殊官職。

尤其是胡鳳翬的背景擺在那裡,之前在江南就是橫著走。

然而此次料理此案,江蘇巡撫張楷毫不顧忌年家,直接羈押了胡鳳翬,可見已經提前得了皇上的話了。

且胡鳳翬的罪證剛傳到京中,皇上就連正月都不肯等,大年初二就下旨罷官徹查。甚至繼任蘇州織造高斌都已經當場就任了,可見聖心不可回轉,胡鳳翬是涼透了。

這一出不可謂不快,不可謂不打臉。

台上的戲越發熱鬨,裕妃為了跟薑恒說話,就不免傾身過來,靠的更近些。

兩人湊在一起說話,偏又讓齊妃看見了,不由酸道:“唷,裕妃跟信嬪倒是親近,可見是一並晉封的人了。”

薑恒感覺齊妃看自己的眼神很幽怨,如同看一個發了誓但又違背了誓言的渣男一樣。好像她沒當上貴妃都是因為薑恒對不起她似的。

薑恒麵對齊妃的小眼神也很無語:這事兒你問你的好大兒,不要問我。

據她新升級的永和宮情報係統得知:三阿哥弘時最近常跟十爺混在一起——三阿哥就住在阿哥所裡,一言一行全都落在旁人眼裡,薑恒這兒都能知道,她不信皇上不知道。

齊妃的小眼神實在應該丟給自己兒子。

=

初四宮裡宮外迎灶神。

年羹堯卻覺得自己迎來了衰神。

今年家裡怎麼這麼倒黴催的呢。胡鳳翬這個妹夫出事,年羹堯簡直都不想出門了。話說人要臉樹要皮,年羹堯是那種樹人型,格外要臉皮,他隻覺得火辣辣的。

而且一母同胞的妹妹,從官太太忽然變成了階下囚被羈押在府裡,連年都沒過去,年羹堯著實是很憂心。

原本年羹堯進京後,聽聞宮中動蕩,主要是替二妹年嬪擔憂且不忿。這會子胡家忽然遭難,年羹堯驚覺大妹妹更慘,簡直擔心不過來。

兩個妹夫發生衝突,一般做大舅子的當然要出麵調停,但當其中一個妹夫是皇帝的時候,什麼舅子都不好使。

“老爺,你說咱們家今年是不是命犯太歲。”

倒不是年夫人迷信,而是整個大環境都迷信。尤其是年節下,迎完這個神,迎那個仙的,神叨叨的氣氛更是渲染到位了。

年夫人不免道:“要不咱們去請個高僧來,做一點法事,也算是去去晦氣。”

年羹堯點頭答應了:“京中走動的好上師,多半在各個王府間轉。又以廉親王素日最重佛事,你就給廉親王福晉遞個拜帖,請教一二吧。”

年夫人點頭道:“正是,廉親王府是多年沒有子嗣的,據說是誠信禮佛,府上才添了個獨苗的一個阿哥。”

佛腳是要抱的,然而京城到底是天子腳下,神佛暫時也插不上一腳來拯救年大總督。

眼見大妹夫的罪證一條條被證實,傳得沸沸揚揚的,年羹堯隻得再次上書,請求麵聖陳情。這次用詞不比以往,他終於放低了身段求見皇上,罕見地用了‘戰栗惶恐’‘祈盼龍顏天眷’等詞。

他覺得自己足夠卑微了。

皇上總要見一見他。

然而皇上隻道沒空,仍是不見。

==

薑恒怎麼看怎麼覺得皇上不像沒空的。因皇上不但在外仍舊常召怡親王恂郡王進宮說話,在內,甚至還有空到後宮轉轉。

正月初六,皇上到永和宮來呆了半日。

此時薑恒仍舊住在後殿中。

這回宮中升職,隻有她一人是跨越非主位到主位這個大段位的,也隻有她一人需要搬家,由後殿搬到前頭正殿去。

隻是晉封消息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小年了,宮中向來年節中沒有搬家的舊例。欽天監又奉皇上的命替她算過搬家的吉日,欽天監的回稟是信嬪乃三月裡生辰,須得等生辰過了才好移動。

薑恒也就不著急收拾,一切照舊先過年。

年節下,皇上的衣裳也多采用亮色。

今日他就穿了一件亮黃色的大氅,表麵是特意做出來的絲絲縷縷垂珠毛,這是內務府今年上的新工藝,太後那也有一件銀灰色的。薑恒覺得太後的銀灰色還是蠻高級的,但皇上穿著這明黃色大氅……就特彆像一隻剛剝了皮的大芒果移動了進來似的。

忍不住就笑了。

皇上也莞爾:果然,朕來看她,朕心裡舒服,她也高興。

薑恒上前親手接過皇上的大氅,借此上手摸了摸這上頭的垂珠毛,倒是非常柔軟厚實,像是抱著一隻碩大的長毛貓。

隻是男人的大氅又寬又厚,薑恒拿在手裡的時候還墜了一下。

皇上見了都怕閃著她的手腕,下意識伸手自己將衣裳拎了回來。蘇培盛連忙趨身上前捧走了衣裳,皇上才對薑恒道:“冬日大氅厚實的很,不必你接著。”

脫掉芒果似的大氅,皇上裡頭依舊穿著家常玄金兩色的袍子,將一張臉襯的分外清冷莊重充滿禁欲感。

薑恒看著就極為養眼:黑金配色,永遠的神。

這份工作給眼睛的福利當真不差。

皇上見書案上攤著自己見過的厚賬本子,就走過去將手按在賬簿上,下意識加起班來:“嬪位的份例,內務府都送來了嗎?”

聽薑恒說著都送到了,皇上就將最新錄的‘永和宮固定資產’看了一遍。內務府善體聖心,給永和宮送來的嬪位陳設,都是按照皇上素日的審美來的,皇上粗覽了一遍還算滿意。

之後他略微閉目,眼前就出現永和宮正殿的房樣子圖來。皇上立體思維很強,很快就在腦中勾勒出永和宮正殿用這些陳設布置過後的樣子,也想到了要多添些什麼才更雅致大方。

剛睜開眼要開口命人送東西過來,目光就落在薑恒發間的一隻釵上。

這是一支很尋常的單根圓頭釵,但釵頭並非宮中常見的花樣,而是一隻琉璃小狗。

一看就知道是她找造辦處打的——這隻粉色的琉璃小狗,跟當日自己送給她的玻璃小狗樣子一模一樣,隻是袖珍縮小版。

於是皇上都到舌尖的安排轉了個彎兒,隻道:“永和宮正殿地方大,空著不像樣子。等過了十五,內務府庫房整完了年下各省的貢品,讓蘇培盛引你去瞧瞧。有什麼喜歡的物件自己挑吧。”

年輕姑娘家,說不定心裡中意什麼新奇玩意兒,由著她自個兒選。

之後又說起:“你祖父當年做過兩廣總督,也管過廣州十三行,怪道你素日也喜歡這些西洋之物。”又想起觀保,大概是幼年隨著阿瑪在廣州任上的關係,觀保做事兒就沒有一些京中八旗子弟常見的懶性兒,頭腦也很靈活,更願意接受新奇之事。

比如這會考府,觀保這在外當差的治河總督,學習起來甚至比京中許多官員還要靈敏。

觀保很快就習慣了會考府的審計製度,財務報表做的一次比一次好,非常體貼地給怡親王的審核工作省事。

皇上對此很滿意。

十三弟能少累點,當然是好的。

因說起母家來,皇上又問起她大年初一見了額娘是否寬心,薑恒就當閒話順道告訴皇上自己給宮女起名的緣故,正是額娘找了位‘得道高人’給她算了命。

她隻是隨意拿來當個話題說。

沒想到皇上忽然起意道:“既如此,朕也給你算一卦。”

薑恒:……夭壽了。

皇上是個很看重命格的人,或者說,隻要是封建社會的帝王,就沒有不看重命格的。

畢竟在成王之路上,很多事兒真不是努力就有結果的。

就像劉秀同學打仗時天降隕石砸死敵人,燕王朱棣靖難時那三番兩次相助他的突起之風,甚至雍正帝,他本身也不是正統的太子,往前推十年都沒人想到他能登基。

然而命運就是這麼神奇,除了他們自身過硬的各人素質外,冥冥中終究有一股力量,命運的撥弄和巧合將他們最終推向了這至高的帝王之位。

聽說皇上要替她起一卦,薑恒還是有幾分緊張的。

-

蘇培盛搬來一個看上去就十分古樸的根雕匣,初看這匣子像是遒勁蒼怒的一段樹根,直到皇上將她帶到一個特定的角度,薑恒才看出來樹根紋理是一隻衝天而起的龍。

“這是天生天養的形狀,並非後天雕琢而成。”

皇上親手開了根雕匣,從裡麵取出一隻花紋鮮明的龜殼。

隻見皇上將三枚古錢放入龜殼。

薑恒在旁邊看皇上滿臉嚴肅認真的行卜。六次後,卦象已成。

對這等高深玄學,薑恒是一點兒也不懂的。麵對皇上推過來的卦象,隻好迷茫。

皇上眉眼間卻都是難得鮮明的笑意,與她分說:“這是很好的一卦。”

“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1]這正是性情柔好,長長久久陪在他身邊的卦象。

皇上很欣慰,示意她伸手,將三枚銅錢放在她的掌心。

天命若此,可以有人一直陪著他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