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新型人際關係(1 / 2)

裕妃見過兒子的隔日就往永和宮來了。

這也是薑恒有身孕後,第一個獨自上門探望她的嬪妃。

秋雪進門通傳裕妃娘娘到訪時,薑恒就把腦子裡正在寫的《論接手重大項目(即懷孕)與職場人際關係(即妃嬪們之間的相處)》的方案按了個隱形暫停鍵。

從人的生物情感層麵,正常的懷孕又叫做有喜,在尋常家庭中是件高興事,在社交中應當是被祝福的。

但哲學告訴人類,要辯證的看待事物。在不同環境裡,同樣的事情就會有不同的影響。

如果不帶任何感情的將妃嬪類比成職業,那麼有孕這件事,就是一個影響整個職業生涯的重要大項目,且影響的還不隻是個人的職業。

當一個項目能夠影響將來公司的歸屬權時,所有有資格的繼承人之間必然會產生一種本質的競爭。

平時的情感是一回事,薑恒自覺跟裕妃、熹妃的關係都還不錯,起碼彼此不妨礙,見麵都能鬆散自然的談談各自的宮務。但現在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將來她的孩子,天然就會擠壓旁人孩子的生存空間。

那麼人際關係必然因此發生變化。

薑恒在腦子裡模擬的正是人際關係驟變後的各種預案。有最好的,也有最壞的。

說來,隨著永和宮的掃盲班完成,宮裡人人會認常用字後,薑恒也有一樁苦惱事:許多東西現在實在不敢落筆。

而且除了避免宮人們看到外,更要避免旁人。

宮裡眼明心亮的人太多,皇上就是頭一位。隨著他對永和宮關注度的逐漸攀升,薑恒起初還敢隨手寫一寫工作計劃這種東西,過後再燒了,現在去已經完全不落筆了,生怕皇上哪一回就走進來看到,隻好在腦子裡寫。

看慣了分條列項的各種計劃表,隻能在腦子裡擬草稿,薑恒就總覺得不夠清晰似的。

-

且說薑恒在腦子裡寫策劃,落在如今對她高度關注的永和宮宮人眼裡,就是主子每日都花大量時間發呆。

秋雪自從薑恒有孕後,精神高度緊張,眼睛長時間瞪著,以至於看起來都持久性放大了。

她還特意去問於嬤嬤:“請教嬤嬤,我們娘娘這樣長久出神無礙吧。”

於嬤嬤見多識廣很穩得住,笑嗬嗬道:“懷孕的女子精神短,這是常有的事兒,信嬪娘娘每日都請平安脈,劉太醫老成的很,我也看著呢。你不必太緊張。”

秋雪就賠禮道:“原是從沒見過主子這樣,才多問嬤嬤兩句,並不是信不過嬤嬤。”

於嬤嬤擺手:“雖說我是太後宮裡出來的,但這些日子,咱們總是為信嬪娘娘的胎像這一件事著想,有什麼你就說話。到底我從前不跟在娘娘身邊,細處也不曉得。”

故而就在薑恒默默在腦海中起草總結報告的時候,好多人都在關注擔心著她。

比如這會子,裕妃在來拜訪前,當然是命宮女黃楊先來打前站,問詢信嬪方不方便,有沒有不舒坦的地方,若是又孕吐嚴重,裕妃就換一日上門。

秋雪就試著勸道:“娘娘看起來比往日困倦些,不如先不見客?”

旁人都一臉讚同,隻有薑恒一臉莫名其妙:“困倦?並沒有啊,我精神很充足。”懷孕不是件簡單事,為了更好的保護小敏敏,她腦子裡方案重重。其中與宮中有子妃嬪的人際關係,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裕妃主動上門,應當是在消化了‘信嬪有孕’這個消息後,做出了自己的決斷。她這回要過來,也是一種態度的體現。

薑恒正等著收集更多更全麵的數據,來完善自己的方案呢。於是她很乾脆應下裕妃的訪問,因天氣漸熱,就請裕妃於傍晚過來玩。還讓秋雪準備好各色消暑的瓜果與冰乳酪。

秋雪隻好緊張地去了。

烏金西墜時分,裕妃如約而來。

在跟兒子交流過後,裕妃又自個兒想了一整夜,最終決定收起心裡的壓力和緊張,繼續與永和宮搞好關係,釋放善意。

而她也是最合適跟永和宮親和的主位嬪妃:怎麼算她的兒子將來得到儲位的機會也最小。

裕妃在宮裡是晉妃位最晚,看上去母子優勢最小的,但正因如此,她的社交才是最靈活的——要是這會子齊妃或是熹妃忽然熱情起來往永和宮跑,隻怕皇上和太後的注意力都會立刻集中過來,打心底裡懷疑下事若反常隻怕有妖。

裕妃的身份和脾氣擺在這裡,她作為第一個來往永和宮的嬪妃,就正常多了。

而她也是帶著十分的小心來的。

裕妃踏入永和宮正門,就見於嬤嬤帶著秋雪親自迎在那裡。宮裡分外潔淨,宮女太監都是忙忙碌碌的。

裕妃見永和宮內外仔細,反而放心起來。索性直接敞亮道:“於嬤嬤,您老在這兒就好了,我雖是生過孩子的,可也過了好幾年了。有些個忌諱都忘光了。今兒來之前我光想著要換身沒熏過香的衣裳了,倒忘了這為端午節做的香珠手串還戴著沒摘。”

說著直接從腕上取下來,親手遞給於嬤嬤:“您老人家給瞧瞧,這香藥珠子裡沒有什麼活血破淤的藥材或是現下信嬪聞不得的香料吧。”

於嬤嬤術業有專攻,這宮中女子的保胎事宜,以及各色香粉用物,出自何司所用何物她都記在腦海裡,如數家珍,是行走的記錄儀和初步鑒定儀。

此時她一手拄拐,一手接過裕妃遞過來的香珠,邊道:“老奴殘軀,無法雙手捧接裕妃娘娘的珠子,給娘娘賠罪了。”一邊輕輕嗅了嗅香珠,然後道:“這是太醫院每年端午都做了分送各宮的辟邪珠子吧。還沾了點玉屑香和艾草的味道似的。”

裕妃笑讚道:“果然嬤嬤的鼻子最靈,我宮裡為了熏蚊蟲,這兩日可不就用了許多艾草混著玉屑香。”

於嬤嬤遞還給裕妃:“娘娘放心就是了,這珠子無礙,且正適合您這樣帶些熱鬱的體質夏日常戴,旁的娘娘若是虛寒,過了夏日可摘掉,您倒是可以帶到秋分。”

裕妃表示學到了,身後黃楊早把荷包給於嬤嬤準備好了:哪怕是妃位,也不是總有機會正大光明給太後宮裡嬤嬤塞紅包的。

薑恒在看到裕妃進門的神色,心裡就是一鬆。很好,起碼這一處的人際關係是保住了。

後宮中,問跡不問心。

薑恒絕不會要求裕妃打心底裡為她懷孕而高興,她自個兒都不是聖母,怎麼能要求彆人做聖母呢。隻消裕妃不會對她有敵意的負麵舉動,就夠了。

從一個人的眼神裡,就能看出帶著什麼樣的情緒。

裕妃顯然是帶著一種示好的正麵情緒來的。

薑恒跟原本一樣起身來接裕妃。

裕妃直接上前挽著她的手臂,讓她回南窗炕上坐:“快坐下,從今後可不用你接我!閃著你是不怕的,是怕閃著孩子。”

薑恒順著她輕柔的力道坐下來,然後先開口謝過裕妃送來的賀禮。

這回有孕,她收到的各宮賀禮,絕大部分又是後宮中禮物永遠的神——衣料。偶有一些旁的器物,但能入口的東西是一點也沒有,眾人都分外避嫌。

裕妃笑道:“其實早就給你挑好了緞子了,偏生當時皇上不在宮裡,太後處都還沒送東西過來,我們自然更要往後排去了。”

薑恒診出身孕來的時候,皇上正在圓明園的麥田裡雞娃,壓榨兒子兼童工乾農活。

太後都等著皇上回來先賞了,自己再定賞賜的例,何況旁人。

果然皇上回宮後,是按妃位賞的永和宮——這還是明麵上的,私底下又有多少東西送去就不知道了,總之自打從草原上回來,養心殿往永和宮去的東西,總是在一口口箱子裡。

箱子裡頭具體是什麼,皇上不說,太後不問的,旁人想的抓心撓肝都沒用。

這種看不見的賞賜,越發讓人覺得皇上偏心信嬪!

以往還是看不見,這回皇上卻是直接明麵上就走了妃位賞賜,後宮妃嬪並得知此事的內外命婦都在心裡感慨:信嬪好運氣!

本來入宮不足年,就非大封破格升了嬪位。

這會子又有了身孕,等她孩子落地,正好先帝爺三年喪期滿額,若是皇上再封六宮,估計她還能進一檔。

而裕妃的話看似輕描淡寫,卻著重於‘早挑好了緞子’,意在表達自己善意,告知給薑恒的衣料並非隨手拿出來填數的。

這宮裡的衣料,也不是越新越好的。就拿最常見的棉布來說,要看鬆江哪一年份的棉花最好,還真是不一定越新越好。珍奇料子則是靠運氣,哪一年恰好染出了一批更是說不準。比如太後上回喜愛的紫色衣料,江寧織造至今還沒複製出下一批來,總是愁的頭禿。

這回裕妃送來的衣料薑恒看了,是真的下了血本挑的好的,是這兩年宮裡都沒有的花樣。

於是薑恒又認真謝了一回。

裕妃用心送出的禮,被人感受到心意且周到的感謝,臉上也越發高興了。

心中想的更開:有齊妃頂在前頭呢,她實在犯不著為了信嬪有孕,就跟永和宮生分。說她心裡完全不想儲君之位那是不可能的。但裕妃對兒子當太子,就跟現在家長想讓孩子考清北一樣,懷著這種美好期盼但知道基本不可能。

於是裕妃很快道:“弘晝那孩子,還惦記著吃炸雞呢。我就告訴他,你信娘娘要給你添弟弟或妹妹了,讓他彆來攪擾你。”

薑恒就道:“要是前兩天,隻怕我還真不敢,指不定聞到什麼就想吐。可這兩天又好人似的了,娘娘讓弘晝來吧——我答應過孩子的,總不好失言,叫孩子失望。”見裕妃猶豫,薑恒又添了一句:“娘娘放心,但凡我又不舒服撐不住,再不虛客氣的。”

裕妃聽她說的敞亮,也就笑應了。

因說起孩子,裕妃少不得提起弘晝現在的可憐模樣,說了些育兒經,最後又似不經意的點題:“弘晝打小就嬌氣,性子又不穩當,我看他吃苦受累就疼得慌又覺得犯不上,他阿瑪是皇阿瑪,以後跑不了他一個富貴王爺的,何苦來著。”

薑恒也笑:“是啊,孩子能平平安安就最好。”

聰明人說話,原不用說這麼透,但兩人都彼此有意退一步,也為新的人際關係劃一道新的安全線。

裕妃與薑恒展示的意思,正是薑恒最喜歡的:大家各肝各的項目,互不妨礙,偶有交流,絕不越界。

薑恒心道:裕妃真是我最喜歡的那種同事了。

如此就說定了弘晝同學的炸雞宴。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