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恒總覺得高斌這個名字很耳熟,再一想,嗯,這不是乾隆朝高貴妃之父,也曾做到過大學士的高斌嗎?
可見後期皇上是真的選中了繼承人,給弘曆指的所有姑娘,基本都是家裡有來曆有出處的。
覺爾察氏最後離宮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女兒提起了年氏。
“皇上對胡家能毫不顧惜,直接流放。但俱你祖父說,年羹堯本人的罪過隻有更大的,可皇上隻是把他留在京中冷著,也不說處置。甚至他跟隆科多走的越來越近,皇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多人都說是有曾經貴妃餘情的緣故。”
“如今你又有身孕,皇上若是沒有新寵,年氏複寵,隻怕要與你不算完。”
“要不要先想個法子……”覺爾察氏絕不是毫無手段的小白兔。觀保是個標準封建官員,也是個標準封建社會男人。
相應的,覺爾察氏料理後宅的手腕那也是一套又一套的。
“額娘,皇上跟前,實不必如此。年嬪如何,且看皇上安排吧。”這也是她跟秋雪商議後的最佳方案。
對翊坤宮,就是絕不插手但密切關注。
覺爾察氏就擔心起來:壞了,女兒怕不是年少性淺,就這麼栽到皇上的恩寵裡去了吧。帝王的恩寵如何能長久依靠呢,竟一副自己不操心讓皇上去操心的樣子。
而薑恒倒不是相信皇上對自己情深似海,她隻是相信科學,相信一個人的性格決定做法。
皇上是恨不得連千裡之外的事兒都安排好的人。甚至對於他關心的人,都要安排到生死大事百年之後:比如令怡親王為鐵帽子王世襲罔替,比如令張廷玉配享太廟。
薑恒相信,關於年家和年氏皇上一定也早有安排。
她隻需要等著,若皇上一直壓著年氏她就省心,若皇上心軟放出年氏,她就按計劃啟動自保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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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中旬,京城連下了好幾日的暴雨。
宮中人人見麵第一句寒暄都是:“這鬼天氣,要是雨快點停了就好了”。
薑恒都不免跟著擔心:現代人對暴雨都沒有那麼好的應對能力,何況這個時代。這暴雨下上幾日,不知要衝毀外頭多少道路橋梁民宅。
果然,暴雨過後,京城內外受災情況一一報上禦案,皇上忙於乾實事兒,帶著朝臣們統計京郊的受災情況。
後宮則按照欽天監的測算開始打平安醮,祈風調雨順。
薑恒想,也不能怪太後往玄學道路上一去不複返,實在是身份限製,太後除了每年立粥棚施銀米還算接觸一點民生外,其餘做的就都是各種帶頭祭祀祈神的玄學安國工作。
因此鑽研玄學屬於專業對口了。
說起打醮,薑恒印象最深的就是《紅樓夢》裡賈母帶著所有姑娘們(加寶玉)一起去清虛觀打醮的段落了。
那時粗粗看過,現在親曆,才知道,打醮不光是去看戲,也是祭祀的一種。
起源於道家的祭祀。
雖說滿蒙更信佛教,但道教也有一定市場,尤其是皇上本人,常在佛道之間反複橫跳,並不崇佛抑道,頗有些神佛競爭上崗的意思。
比如祈雨(下雨和停雨)業務,明顯道家更嫻熟,皇室和欽天監就會不用佛事,而交給道家打醮。
“這回平安醮娘娘倒是可以去坐坐,第一日是太後娘娘帶著祭神,早說了娘娘可不必去站著受香燭熏染。但之後兩天是命婦們進宮一起看平安戲,娘娘若是精神撐得住,該露麵去坐一坐了。”
妃嬪有孕的整個流程,於嬤嬤都熟諳於心。
“這回打醮,正是娘娘剛滿三個月的時候,趁著肚子還不沉應酬起來才不累。”
懷孕頭三個月不怎麼見人,屬於正常風俗,這時候旨在安胎。
但出了三個月後,有些懶就不能躲了,少不得要社交,內外命婦們對於新的主位,新的有孕嬪妃都很有興趣。應酬是必不可少的。
於嬤嬤早把日程表給她列起來了:“娘娘懷的巧些,上月端午雖是大節,但因藥粉多娘娘懷孕時候又短,不出門是應該的。之後宮中大宴就是中秋了,那時候娘娘的胎相方滿五個月,倒也不甚累。之後頒金節隻怕要吃力些,然頒金節原是前朝重於後宮的,倒不用怎麼費神。”
最妙的是過年前後,直接待產,少很多事。
薑恒就聽於嬤嬤翻著小本子算什麼日期該做什麼事,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
她想起一種統籌安排工作計劃的工具——隻是這可是一個大項目了,並非能一撮而就。
薑恒才將自己的新項目打起了一個腹稿,打醮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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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打醮日,薑恒見到了一位傳說中的人物。
隆科多的愛妾李四兒。
凡對雍正帝‘五年限定款好舅舅’隆科多生平了解些的人,應當都知道這位傳說中的李四兒。
薑恒當然也聽說過她,隻是根本對不上臉,還是要入席看戲時,十四福晉特意傾身往前扯了扯她的袖子:“看那個,不知是隆科多瘋了還是佟佳氏的長輩們都瞎了,竟由著他寵妾至此,連進宮都讓妾室來!”
薑恒立刻感興趣看了過去:竟然是傳說中李四兒嗎?妾做到這個地步,才叫個‘名垂青史’轟轟烈烈呢。
說來什麼時代的桎梏,都是因為沒有天降猛男猛女。
李四兒絕對就是個猛女,純漢人出身,又是最不能見光的丫鬟做妾(還不是隆科多自己的丫鬟,而是其嶽父的丫鬟),倫理上都不正,卻能壓著隆科多明媒正娶的夫人不說,甚至把人家逼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四兒還為自己的兒子求得了官位,甚至本人還以自封的正妻身份在外走動露臉,各處串門,這次更是連宮門都擋不住她了。
完全是把大清滿漢之分,嫡庶之分,妻妾之分踩在了地上。
猛女就是要踐踏所有規則!
一般的瑪麗蘇比起李四兒都要落一步下風。
這就是現實永遠比更精彩更奇葩,打開法治頻道,就會發現比起現實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事兒,絕對黯然失色。
十四福晉看到李四兒就有氣。
一邊是作為女人對隆科多明媒正娶夫人的同情,一邊是純純討厭隆科多。十四爺這個撫遠大將軍,在正式敲定前,沒少被隆科多阻撓質疑,當朝就說恂郡王年輕識淺,性情躁厲,給十四氣的回府直跳腳。
隆科多眼裡沒有十四爺,十四福晉眼裡當然更沒有李四兒:在外頭蹦躂就算了,怎麼還混進宮裡來了?!
就近跟薑恒抱怨過還不算,一落座,十四福晉立刻就當場向太後這位大清第一婆婆打報告:有人冒充命婦進宮,請太後娘娘處置以正宮闈。
其實太後早就看到了李四兒,心裡已經膈應半個時辰了。
隻是隆科多身份在這裡,是孝懿皇後的親弟弟,孝懿皇後又是皇上養母,她這個生母甚至是後來才接手了兒子。於是甭管是從情理上,還是位份上(孝懿仁皇後是生前就封了皇後),還是在兩個家族的勢力上,太後麵對佟佳族人都有一點弱感。
若黑不提白不提的,太後膈應一會子或許會當李四兒是飛進來的蚊蟲不理會,頂多下次命人注意,再不許她入宮。
可現在十四福晉道破此事,太後也就有了台階下,漠然抬了抬眼睛:“皇宮禁內,竟然有婢子裝成主母混進宮來。真是辱沒了佟佳氏門風。”
李四兒麵對太後也不虛,還想分辨道:“臣婦不是婢子,是平妻。”這可是隆科多親口說的。
然而太後怎麼會與這樣的人對口舌,直接宣宮人將李四兒攆出宮去,嚴令其再不許進宮,又宣隆科多的生母赫舍裡老夫人入宮,嚴肅表示:你們家自己沒有規矩關起門來自己丟人,彆讓沒規矩的人和事兒出門惡心人,尤其是還惡心到宮廷裡來了,實在狂妄。
赫舍裡老夫人含羞含愧,回去就把兒子叫來一頓邊哭邊罵:“自打弄了這個狐狸精來,家也亂了臉也丟了。今日竟還丟人丟到宮裡去!你隻當如今佟佳氏靠你撐著,就這樣行事不端!”
隆科多之所以這麼放肆施為,正是因為佟國維當年跟著朝臣舉薦八爺站隊錯誤,佟佳氏一族受到了重創。隻有他當時跟家裡反著,提早私下站隊當今,才有了雍正帝登基後的聖恩。
在隆科多看來,這可不是康熙一朝,現在的佟佳氏,要靠他隆科多吃飯的。
於是額娘的哭罵也隻當耳邊風,回頭繼續哄愛妾去了。
而今日李四兒入宮,丟了好大的人,正在倒頭痛哭,隆科多圍著她急的團團轉,幾乎要作揖求她彆哭了,把自己心都哭碎了。又深覺太後就是記恨他這個皇上正經的舅舅,當真是個非常礙事的老太太。
見愛妾哭的死去活來,隆科多什麼隱秘都不顧了,直接哄道:“你且等著看——恂郡王便是到了青海也不會順當的。那裡都是年羹堯使了多年的下屬,如何服他這個年輕皇子?且年總督私下已有安排,說不得恂郡王小命都得丟在那裡,那時候才有太後婆媳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