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去外地處置(2 / 2)

果然,十四現在很有進步,想到了這種分而劃之,一半拉一半打,把矛盾轉嫁到當地將領內部的法子。

十三爺也笑道:“是個好法子。且十四說的也有道理。青海的官員有違國法,與京官還不同,他們確實難做人。當年若不聽從於年羹堯,隻怕連活命都靠天意。臣弟聽李衛說過一回,曾有一參將見了年羹堯行禮慢了些,就被年總督連人帶一支隊伍都發配到與西藏和碩特部相接的‘墨琴山口’去了。”

“那屬於高原斷崖環境極艱苦,彆說人了,當地的野生犛牛都少去那裡吃草。便是將士要去戍守,也要輪換製,一月一換人,免得不可治的高原病。結果那參將因此事,愣是被年羹堯摁在那裡一整年,最後重病吐血才被人抬回來,之後見了年羹堯就打哆嗦,跪拜如年家家仆。”

十三爺說到這兒又忙補充了一句:“那參將雖是氣節骨氣不足,但到底是可憐。”十三爺不是那種封建士大夫,覺得一個人隻要失了氣節,就萬死莫屬。有時候真是未經他人苦難以體會旁人下跪的艱難。

那種持續看不到頭的,每天喘不上氣來,身邊總有人在病死的生活,那參將起碼撐了一年,要換言官過去,或許一天也不行,當場就給年羹堯跪了。

皇上臉上對十四進步的欣慰之色逐漸收了,隻冷笑道:“年羹堯的跋扈,朕心裡已有數。將他調回京中,就是要他恭自反省。”順便也是明示於朝臣,年家失勢。

這樣才會有更多人敢實名製舉報年羹堯。果然這半年多來,皇上收到許多彈劾年羹堯的折子。

“便是朕所知的他現有的錯漏,隻削爵去官都是念在他多年戍守青海總有些苦勞的份上,若他自己繼續作死,還要為了給十四使絆子,乾涉青海軍務,耽誤朝中大事,實是該死大罪,怨不得人。”

於是皇上當時很痛快就批準了十四的折子,許他自主權,將需寬放的官員名單送上來即可。

反正嶽鐘琪也在一旁看著,他是個穩重人,也不至於讓十四亂施恩。

其實怡親王對年羹堯的罪證數的雖明白,倒沒有極重視:在他看來,離了青海,手裡沒有兵權的年羹堯,就很像鐵籠子裡的老虎,什麼時候處置這隻已經入籠的虎,都隻看皇上的心思罷了。

他更重視的是隆科多。

也是康熙爺對自己舅舅家實在太好了,以至於康熙爺所有的兒子,這些正經的皇子,見了佟佳氏長輩都要小心翼翼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會子佟國維等人雖然致仕了,但還沒有死呢。在怡親王眼裡,皇上要徹底摁住佟佳氏一族,從吏部鏟掉隆科多及相關佟黨,是件遠比處置年羹堯更大更危險的事情。

於是中秋節前,皇上行程定下後,怡親王就又來麵見皇上,細細商議相關事宜,並萬分關切道:“皇兄此去木蘭圍場一應要小心,臣弟在京中必會看好了佟佳氏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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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皇上反而未露出任何雷霆之色。

京中宮廷一派平和富貴景象,儘是中秋佳節的團圓和樂氛圍。皇上甚至命內務府多做了許多宮廷樣式月餅,分賜宗親朝臣。

且說八月十五中秋佳節之前,八月十三日,還是四阿哥弘曆的生日。

說來也巧,弘曆不光是生在八月十五前兩日,還特彆巧是屬兔的,太後就常說弘曆肯定是個玉兔托生的,所以很乖巧——薑恒在摸清太後的玄學覆蓋範圍後,對太後盛讚敏敏有來曆這件事也就不緊張了。

因為在太後眼裡,她的孫子孫女們全是有來曆的,基本都是各種神奇生靈托生的。

按說宮中不太給皇子皇女們過生日,就像不起大名一樣,都是怕場麵大了被閻王爺看上。但弘曆這個生日又有所不同。

薑恒進宮的那個春天,弘曆已經六周歲了。

過了當年的中秋節就是七周歲,而今年則是弘曆的八周歲生日——這是薑恒的算法,但在古代,往往要虛一歲。於是在旁人眼裡,弘曆都是個九歲的小少年了。

九為數之極,代表長久,宮中皇子能長到九歲,基本就說明正式站住了。

所以這一年,太後是要給孫子做一點小小的生辰的。當然不敢擺酒席,因宮裡全是弘曆的長輩,讓長輩們吃他的席麵會折福,但送禮卻是可以比往年更鄭重一點的。

太後送的精細,旁人自然要跟著上調送禮的級彆,不能是往年長壽麵和一套孩子衣裳就過去了。於是各宮主位都送了弘曆一份頗為貴重的生辰禮,薑恒這裡也不例外。

因有甘特圖的緣故,不,現在被皇上叫軍機圖了,薑恒對事情的準備時間門就總比彆人充裕,賀禮還是特意從造辦處定製的,並非是從庫房裡現找的上等筆墨紙硯或是陳設擺件。

薑恒是個防患於未然的人,不得不承認,就看目前皇上兒子的數量和質量,弘曆依舊是絕大的優勢繼承人。

她從非常實際的觀點出發,也不會與熹妃母子產生什麼齟齬。便是她有身孕後與熹妃遠了些,也是敬遠型——熹妃主動避嫌,薑恒也就從善如流,彼此維護著一種周到的和平。

而這回薑恒送了弘曆生日禮物後,很快也收到了回禮。

回禮為弘曆親自上門道謝,並送上自己寫的詩兩首。

長輩們給他送生日禮,弘曆都是用詩詞來道謝返還:皇上與太後娘娘各自喜提十首,嫡母皇後娘娘喜提八首,生母熹妃喜提六首,其餘主位娘娘也各收到一篇。

薑恒之所以收到兩首,一首是道謝,一首是弘曆對‘信娘娘腹中弟妹的中秋祝福’。

薑恒掐指一算,這過個生辰,弘曆得寫了幾十首官體詩呢。雖說官體詩比較好做,基本就是照著平仄來套用各種吉祥話和典故,但這也需要精力,跟寫文章一樣。

這也就是弘曆是詩歌達人,要是弘晝,估計生日都不想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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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宮中。

弘曆拆著各宮送的禮物。

後宮主位的禮物都是送到熹妃這裡來的。而弘曆生日當天,被允許回額娘處用膳,皇上也來景仁宮坐了小半個時辰。

其實於弘曆而言,皇阿瑪離開後,隻有他跟額娘一起用膳時才更自在些。

到底是孩子,喜歡收到禮物玩意兒。晚膳後,弘曆就到東配殿去拆生辰禮去了。熹妃囑咐宮人給弘曆熬秋日潤肺的梨湯喝後,這才來到東配殿。

進門就看到兒子在桌前撥弄一隻精巧的金色玩具。

熹妃看著兒子,跟裕嬪等人一樣,是怎麼也看不夠的。

男孩子身量開始抽條眉目逐漸長開,又把收麥時曬黑的皮膚養了回來,是有些小大人的模樣。

尤其是弘時天生比弘晝穩重,衣冠齊整,袖子上的扣子也扣得很板正,顯得越發像少年而不是孩子了。

熹妃當然是很驕傲的。

皇上總共就三個兒子,其中弘曆無疑是優秀的皇子。

熹妃再謙遜穩重,也不會在兒子上妄自菲薄,心中認定皇上對弘曆應當也是喜歡的。

走近了熹妃才發現,弘曆在玩的是永和宮送來的禮物。

據說這是信嬪叫造辦處現做的。是一件很精美的金器:巴掌大小的兔子配著一輪明月,最精巧的是,如果撥動月亮,將其從滿月變為半月,那麼兔子就會臥下去閉上眼,若是再撥回滿月,兔子就會做出憨態可掬的雙腿站立狀,兩隻前爪胖胖垂在胸前。

“皇阿瑪對信娘娘好,想來對信娘娘的孩子也會很好。”弘曆忽然出聲。

熹妃坐在兒子旁邊,臉上並無意外,隻是平靜聽他說話。

比起齊妃母子非常焦急而開誠布公討論過信嬪的身孕,比起弘晝根本沒覺出什麼隻有裕妃自己輾轉反側內心糾結過——熹妃宮裡,其實是最沉默避諱此事的。

母子倆都是心思內斂的人,還從未一起說過信嬪的身孕,談起這寵妃的孩子會給他們母子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但熹妃看得出,兒子是在意的。他成熟的更快了,

弘曆撥弄著月亮,輕聲道:“兒子還記得,在王府的時候,皇阿瑪曾親口承諾,若年側福晉有兒子,就會是世子。”他們其餘這些兒子都要靠邊站。

熹妃也記得那段年氏得寵的時日。

“可太子跟世子不是一樣的。”世子位置,基本憑王府自選,可太子位將會是天下主,弘曆抬頭:“兒子覺得,皇阿瑪並不像會因寵失正的帝王。”

熹妃點頭,比起當年在王府對年側福晉的恩寵滔天的嚇人,皇上對信嬪的寵愛其實是不一樣的,多了許多平和克製。

大概是做了皇帝後,整個人的想法也變了。

然而熹妃卻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信嬪沒有得到如年氏那樣璀璨逾越的寵愛,但說不定會因此更長久更穩固。

然而無論如何,熹妃都清楚,這是自己改變不了的事情。

她沒有能量對付永和宮,更沒有法子去改變皇上的心意。她能做的,隻不過是努力在宮裡過得再穩一點,不給弘曆添阻礙。

弘曆看著手下的金色月亮,心中卻在想著:哪怕做不了皇瑪法,皇阿瑪,他也要做裕親王福全或者十三叔怡親王這樣位高權重的王爺。

“咱們母子會過得好的,額娘。”

其實弘時還是過了幾年好日子的。他的生母李氏在王府早期很得寵過一段時間門。不像弘曆弘晝打出生起就籠罩在年氏的陰影下。

弘曆還記得,自己四歲的時候,額娘生日,阿瑪本說要來後來卻沒來。當時弘曆還小,直接問奶嬤嬤道:“阿瑪為什麼不來陪額娘了?我可以去找阿瑪過來嗎?”

他話音剛落,被奶娘一把捂住嘴:“好阿哥!小祖宗!再不能說這樣的話。年側福晉身子不爽快,王爺正不高興罵太醫們呢,您可彆撞過去!”

四歲的弘曆被當時奶娘臉上的畏懼和忽然抬高的音調嚇住了,記憶如斧鑿一般深刻。

直到今日他還記得,奶娘當時眼睛都要瞪出來的樣子。

他希望有一天,也讓人畏懼他,畏懼他的額娘至此。

能像皇阿瑪一樣做皇帝當然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但若不成,弘曆隻看著十三叔如今的威望,也覺得很好。他細心留意過,上書房師傅們對十三叔的恭敬,也不比對皇阿瑪差多少,在圓明園時,臣子偶遇怡親王,也都遠遠就起手行禮,沒有一絲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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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弘曆該回阿哥所的時辰,熹妃也不多留,隻道:“回去多整理些功課吧,哪怕到了草原上,你皇阿瑪也不會喜歡你荒疏了功課的。”

過了這個虛九歲的生辰,也是一種象征,弘曆開始從孩童皇子轉變成少年皇子——這個年紀的聖祖都登基了。

皇上看他,也會漸漸摘下‘小孩子’的濾鏡,去真正審視他作為皇子的水準。

熹妃想,她從前能幫兒子的就很少,以後隻會更少了。兒子隻有去跟他的君父學習,看能不能成為一個會被皇上認可的繼承人。

弘曆也是抱著這樣心思去木蘭圍場的。

而很快,他就看到了皇阿瑪處理權臣的現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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