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道聖旨一下,想必會明明白白打散了很多看熱鬨人的心思。起碼現在,皇上心裡信嬪,不,信妃母女是極要緊的擱在心坎上的人。
“她們嘴裡閒話還少嗎?沒了這樁總有那樁。”皇後淡淡的不以為意,人多的地方話從來就多。
果然許多命婦們很快熄了看熱鬨的心思,轉而將八卦的心轉移到明年的秀女身上。
八旗貴女說少不少,但說多也絕不會多的讓人統計不過來。算著年紀,明年可是要出一位皇長子福晉的。
誥命們的熱情又轉移到押寶這第一個皇子福晉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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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妃聖旨下的這日,皇後最後給信妃挑了個金瓶珍珠花樹景。
“先將東西送到造辦處,讓他們將上頭的金絲務必緊一緊,公主到了活潑愛動的年紀,可彆讓上頭的金銀葉片掉下來劃傷了她。”
雪芽應命而去後,皇後才搖頭對身邊的貢眉道:“等明春選秀過後,外頭要議論的隻怕更多了。”
明年選秀後宮不留人,如今是四人份秘密(貢眉與皇後算是一體)。
皇上、太後、薑恒是同一日知道的,過後皇上則單獨與皇後說起了此事:她作為後宮之主,心中總要有個底。選秀該走的流程需要她去主持,但後宮裡既然不留人,就可以少費些精神預備新人入宮。
皇後的性子皇上很清楚,凡事喜歡辦在頭裡,不提前安排好了諸事隻怕夜裡都睡不著覺。
若是不告訴她明年沒有新人入宮,皇後肯定會提前要把新人房舍排布了,份例陳設都準備好,倒是白費皇後許多時日精力。
皇後對於後宮不入新人當然也是有些訝然。
但有當年年貴妃之事打底,皇上在後宮做什麼決定皇後都不至於太吃驚——皇上登基那回彆說新人,那原本潛邸的舊人還有入不了宮的在雍親王府看大門的呢!
而這次,皇上會提前私下告訴她,顯然是能體諒她操持宮務的辛苦。
皇後就覺得夠了:她要的就是這份皇上對她身份應有的看重,體諒都屬於意外之喜了。
於是皇後倒是樂得輕鬆。
“本宮隻作不知道,到時候隻讓人把儲秀宮打掃出來裝裝樣子就完了,倒省心了,不然還要想著選哪些老成的嬤嬤去儲秀宮教規矩——其實規矩都是一樣教,但在這後宮裡怎麼過又是誰能教出來的?當年跟信妃一起入宮的,現在有兩個還在恒春圃學著培土呢,她們當年上的倒是一樣的課!”
貢眉也就跟著一笑:是啊,這原是教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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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恒不是不知道有些命婦的心思。
但人活著就要活在彆人的目光裡,就要被人議論。
她在職場上也早經曆過了。
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旁人是看熱鬨不嫌事大。她真正的喜怒哀樂、她到底過得好與不好,除了家人會真正在意,於旁人而言,不過都是他們茶餘飯後的幾句八卦,並不重要。
既然自己對旁人不重要,那麼旁人對她也就不重要。
薑恒一向把這些命婦們眉來眼去,以及口舌是非當成過耳清風的。
橫豎現在也沒人敢真的舞到她跟前,直接懟她。說來她還有點寂寞——當年貴妃生辰一戰後,居然再沒有當麵要跟她對線的,隻會隔空陰陽一下。
旁人背後的議論,對薑恒來說,還不如這會子多贏一把來的要緊。
畢竟這是時隔多年,她再次打上了麻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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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妃聖旨下來的次日,皇上離宮,薑恒處則接了來自太後和皇後宮裡的賞賜。
其餘妃嬪的禮都要再晚一日送來,不好與太後皇後爭先。
也是為著從封妃聖旨下的這一刻起,宮中三妃給她送的就隻能是平級的賀禮,而不再是賞賜了,就要遲一日親自送來。
第二日,依舊是熹妃先到的。
哪怕是四平八穩如熹妃,都不無感慨:這是她第三次給瓜爾佳氏準備晉封的禮了。
第一次是她從儲秀宮出來,作為新人領各宮娘娘賞賜,那時候自己是漫不經心讓宮人準備的衣料,所有新人們的都差不離,隻不過信貴人的位份最高出身最好,就按著太後娘娘的例給的更多些。
第二次信貴人變成了信嬪,是正兒八經的主位了,她也上心挑了些料子送去。
誰料還沒過去多久,就不再是賞賜,而是平級間的賀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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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妃依舊是說了該說的場麵話後,很快告辭離去,並不多留。
她走後,薑恒就叫秋雪預備:“換茶換點心吧,等裕妃姐姐到了,隻怕不止坐一會兒。”
果然,裕妃跟在熹妃之後過來了,卻不隻是帶著賀禮來的,她身邊的大宮女黃楊還拎著一整副瑪瑙麻將!
“皇上出宮去了,咱們今日都無事,正好借著你的喜事打一回雀牌唄!我近來可是有牌癮。”裕妃非常興頭,一連聲問薑恒:“你會不會?不會我教你。”
薑恒帶著懷念摸了摸麻將塊:“會一點的。”
裕妃直接反客為主,直接讓秋雪帶著人準備方桌,為了怕薑恒這裡沒有籌子,她連算輸贏的籌碼都帶了。
且裕妃不光自己來,也不光帶著雀牌,甚至連牌搭子都帶了一個來。
郭貴人跟在裕妃身後,笑嘻嘻上前給她行禮:“見過信妃娘娘。”
薑恒還真有點想郭氏。
自打她有孕,郭氏跟她來往的次數就銳減——一來郭氏要跟著裕妃行動,裕妃當時在避嫌她也就不好往這兒跑,二來,郭氏是被皇上的舉動嚇得,完全不敢往永和宮來,生怕被皇上認定她居心不良,趁著信嬪懷孕奪寵。
因薑恒懷孕的時候,皇上不單處置了年羹堯和隆科多,對內還將齊妃和年嬪打包送到圓明園去了。
此事給郭氏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連皇長子的生母和之前的貴妃都能被挪到圓明園去,皇上一旦無情起來竟如此嚇人!
哪怕郭氏不知道兩人犯了什麼錯誤,但這兩人輝煌的過往郭氏還是知道的。
她覺得自己完全沒法跟這倆相提並論。
若是犯了錯,可能連圓明園都去不了。
要說當日在木蘭圍場,郭氏避而不爭寵,一半是畏懼皇上,一半則是覺得不願意趁人之危,不想跟薑恒產生齟齬。
那麼現在,她全然就是怕皇上怕的跟老鼠想到貓一樣。
而且她又不是沒在皇上跟前露過臉——她是在木蘭圍場展示過騎術,甚至得過太後皇上親口誇讚騎術不錯的。可之後皇上還是沒有翻過她的牌子,甚至沒有單獨宣她見過麵,郭氏也就放棄了。
齊妃年嬪之事後,郭氏更是完全不想爭寵的事兒,實在是她親眼見過的在皇上跟前爭寵的人,不是發配園林就是發配種花,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以至於郭氏心理陰影之大,直到皇上出宮拜謁景陵去,郭氏才敢跟著裕妃再次上門來見薑恒,安安心心留下來打麻將。
現在,郭氏就想跟著裕妃好好過日子,再與新出爐的信妃搞好關係,將來憑資曆混個主位最好,就在這宮裡就地開啟養老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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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撲克來,麻將的厚重和捏在手裡鮮明的觸覺,更賦予了娛樂一種固態般的快感。
薑恒這也是忙裡偷閒了。
她現在日子忙得很:每日要去皇後宮中晨昏定省不說,更要拿出時間來跟女兒互動交流,還要料理自家宮務,陪伴皇上,太後還讓她整理‘曆史故事裡有趣的巧合和傳說’,同時她也沒有忘記學點拉丁文,方便以後看西洋書籍。
這種忙裡偷閒,能夠拿出半日來專心打麻將,對她來說也是難得的放鬆了。
裕妃跟她一起上桌切磋牌技更覺得暢快:“在我宮裡打雀牌,隻有我跟小郭會認真打,上來湊搭子的宮女們總是畏畏縮縮要給我們喂牌,贏了也沒意思,隻好做個消遣當摸牌玩。”
在這裡,薑恒可是認真贏她們的,而另一位上桌湊第四個人的於嬤嬤,雖名分上是宮人,但資曆在這裡,跟太後都是一起上過牌桌的,跟妃嬪們一同打牌自然不膽怯,認真打的痛快。
打麻將是最好的聊天場合。
裕妃就跟薑恒道:“聽說你哥哥到了外事衙門,原本還有人覺得那不如做禦前侍衛,可這才多久,就調換過來了!如今那可是燙手的好差事呢!因九貝勒管著那處,九福晉進宮的時候都比前兩年有底氣,內外命婦也多有去跟她搭話討情的,想將自家子弟塞進去當差。”
皇上看重的部門就是好差事,經阿芙蓉一事,皇上倒真是要把外事衙門建起來,係統的經營審核與西洋各國的往來,該防的要嚴防,該進的要多進。
於是那裡立刻熱門了起來。
俱薑恒從家裡得到的消息,現在她祖父去衙門的時候比她阿瑪這個肅毅伯還多,成為了家裡最忙的一個,可以說這個退休返聘是把老爺子的興致勾起來了。
郭氏的阿瑪是漢軍旗的佐領,管著不少旗下人和包衣,因此倒能通過人與宮裡女兒遞上兩句話。
郭氏此時就在撇嘴:“我阿瑪還千托萬托請出宮采買的內監捎了句話進來,說起你的兄弟進了外事衙門,如今外事衙門倒是紅火,又催著我去皇上跟前,看能不能給兄弟弄個外事衙門的差事。”
“也就是我額娘不知道,額娘知道必然要給阿瑪臉子看!我有什麼兄弟?我親娘生的大哥哥已經去西北跟著恂郡王守邊疆去了,難道還不夠出息?我還有個弟弟正在讀書,剛考了秀才!倒是阿瑪他自己,官位七八年沒動了。”
郭氏說的暢快,可見不拿她們當外人。要是真心裡存著事兒,反而不好意思說了。
郭氏就道:“我沒忍住,讓傳話人再帶話給我阿瑪:您彆光看著旁人的女兒在宮裡有臉麵,要看看人家阿瑪連升好幾級做了伯爵呢。阿瑪您在外頭多辦差,女兒在裡頭等你的好消息。”
親爹想雞娃,郭氏並不接受,反手來了個雞爹。
裕妃笑得手裡牌都出錯了,想把自己誤下的三條拿回來,被薑恒按住道落子無悔,隻好遺憾作罷。
之後邊打牌,裕妃就邊說起她聽來的,各王府的側福晉的明爭暗鬥,或是誰家裡又添了新的侍妾。
薑恒笑眯眯聽著:人生啊,就是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內外命婦喜歡看宮裡的熱鬨,這不,宮裡妃嬪也喜歡看外頭王府公門的宅鬥。
才打了四圈,太後處忽然來人請,說是有要事,讓妃位上的娘娘們都過去。
裕妃手裡的一張白板都沒扔出去,就捏著驚訝道:“啊?難道太後娘娘有千裡眼?我們這兒剛支上桌子沒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