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周歲宴(2 / 2)

太後這日穿著莊重,神色卻很柔和,親自站在紅色案桌正前方耐心等著。

為了吸引敏敏注意力,皇後站在一側,薑恒站在另一側,也在跟敏敏招手,免得她直接向前爬去,根本不看兩邊的物品。

皇後在得知公主這個脾氣後,對於自己被安排成為一端的吸引品,還有點自得:果然自己沒有白疼愛四公主,敏敏對她頗為熟悉親近,也常會找她抱抱,以至於她可以跟信妃這個生母一左一右吸引公主的注意力。

前方和左右都是熟悉的人,敏敏就坐在那裡左右為難了一會兒。

薑恒看著女兒的小臉,心道:還好抓周沒有枕頭,否則她可能直接過去睡了……

與太後一樣,她也用神色和語氣來鼓勵敏敏。

幼崽天生就是會讀懂氛圍和看臉色體會情緒的生物。

薑恒發現女兒六個月後,已經能很準確地感受到她的情緒了:若是薑恒打心底裡高興的時候,敏敏就會興奮些。要是薑恒累了心情有些低沉,敏敏玩的就沒有那麼放得開,總拿眼睛看她,似乎在小心地玩。

因此薑恒很注意乳母的情緒問題,不光是她們為人要細致,更要她們開朗些,彆帶著什麼暗戳戳的怨氣。

孩子是知道的。

而敏敏確實也從額娘的臉上讀出了若不抓一樣東西,就不會從這個桌子上離開的結果。

那比起一直坐在桌上,還是趕緊抓一樣東西得以離開來的更省事些。

薑恒能讀懂她小臉上的糾結權衡之色,差點沒有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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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取了金碗一隻!”烏雅嬤嬤響亮的爆出結果。旁邊內務府的全福嬤嬤早就開始熟練背誦起喜慶的話——公主無論抓什麼,她們都會有一番絕好佳話說的。

而薑恒耳朵裡並沒有聽見全福嬤嬤們輪番說的吉利話。

她想起了自己的抓周。

俱爸媽的回憶,她抓的也是碗。

當然,她家裡沒有金碗給她抓,她抓的是一隻那個年代特有的不鏽鋼鐵碗,一點兒花紋都沒有的那種。

彼時鄰裡間走的還近,甚至會互相幫著帶孩子。且那會子網絡不發達,這些吉利話都是由鄰居家年長的婆婆們憑自己的經驗在編造,見薑恒抓了碗就跟她父母道:“這孩子以後必然要吃國家飯的!看,這直接拿了個鐵飯碗!”

這是他們家津津樂道的一段過去。

為此爸媽甚至還動員她考公務員。

薑恒手裡抱著女兒,目光卻不禁散漫落在這紫禁城華麗地重華宮:她當時絕對想不到,她是這樣吃上國家飯的。

敏敏捧著她的小金碗被抱到她懷裡,將頭靠在她肩膀上。

沉甸甸的重量,將她的心拉了回來。

太後在旁看著就關懷發話:“哀家瞧著敏敏也困了,倒是讓她回去吧。”

這一日敏敏可不是隻抓這一下周,而是從早就就被折騰著穿大紅衣裳,且在上桌抓周前,已經走過了滾災、梳頭、過蔥門等流程,折騰了許久。

皇後日常安排自己的行程或是工作表,就喜歡精確到具體時辰甚至具體一刻,在周歲宴上也不例外,下意識就心算從晨起第一步流程開始到現在已經多久了,此時稍微一過心就道:“是了,今兒可在外頭待得久了,想必也該餓了。”接下來的宴席戲酒就都是大人的事兒了。

皇後見敏敏的雙手一直露在袖子外頭,抱著小金碗不放,不由過來摸了摸她的小手:“還好這屋裡炭火足,手露在外頭也不涼。”然後試著將敏敏手裡的金碗輕輕抽一抽看能否拿走:“雖說現下還好,但要是一直這麼捧著一路回永和宮可就冷了。這些金物件容易冰人。”

敏敏原在低頭玩自己的新碗,感覺到有人要抽走就抗議地‘啊’了一聲,再抬頭發現是熟悉的皇後,卻又撒了手,還笑得眼都眯起來了,由著皇後將她的小手塞回袖子裡,之後才轉頭環住薑恒的脖子。

哪怕不是自己親骨肉,皇後都覺得心裡歡喜。果然幼童是做不得假的,你待她好,她心裡就知道,就肯親近。在這宮裡,能叫皇後放下莊嚴和身份的真正鬆快片刻的,其實也隻有這樣小的孩子了。

又有十三福晉適時在旁邊道:“可見皇後娘娘最賢德,素日疼愛公主,公主這是連心愛的東西都願意給皇後娘娘。”

就更是戳中了皇後的點。

她沒有了自己的兒子,也沒有寵愛,這些年她在勞心勞力的,要的不就是個名聲嗎?

皇後有個賢惠的名聲,她心裡才有個著落。

而十三福晉開口說這句話,也是旁觀者清,看明白了才肯說。

她眼看著皇後娘娘不但沒帶尖尖的護甲,甚至沒有留宮中女子多留的水蔥似的長指甲,而是將指甲修的與信妃一般圓潤,甚至在逗弄公主前,還下意識摘掉了手上為出席周歲宴戴著的幾枚華美的戒指。

十三福晉也是看出了真心,才樂得做這個人情。一句話兩番好意,既替皇後顯了名聲,也會讓皇後以後更加疼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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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敏的周歲宴,不光敏敏累的早早睡了。

一對父母也累了。

冬日天黑的極早,皇上過來的時候指針還不到五點,但已經暗了下來。然而在不甚分明的夜色裡,薑恒還是發現皇上臉色帶了一點酒意。

想來是喝女兒的周歲酒到底高興,多用了兩杯。

以皇上的酒量,足以帶出點顏色來了。

因是白日吃了酒席,晚膳皇上就隻草草用了一點,然後就拿了一本書,往床上一橫。

薑恒一看指針才八點呢。

於是就坐在熏籠旁的桌上也看了會書,兩人彼此雖是寂然無聲,隻偶有書頁翻動聲,倒是異常和諧。

宮中的西洋鐘是會“咚咚”報時的,到了幾點就要報幾下。

等鐘打過九點,薑恒也準備睡了,秋雪和秋霜則熟練進來,把鐘表下頭用棉布包起來,禁止其夜裡報時。

而就在薑恒換個衣裳,在妝鏡前卸頭發的功夫,就發現皇上已經把書擱在一旁開始假睡了,而且睡的特彆舒展,把外側擋得結結實實,沒給薑恒留個縫兒讓她能上去。

薑恒無語:皇上現在似乎很願意惹一惹她,就像明明心裡已經定了要給她多少莊子,麵上還不接她關於銀錢的話茬,似乎想看她著急變臉似的。

也像現在,皇上明知道他橫在外頭,薑恒不好上來,偏要在薑恒準備睡的時候,書也不看了,開始假寐。

就這兒皇上還喜歡狗,還說自己不喜歡貓的脾氣?

薑恒轉頭看了皇上一會兒,甚至想起‘一狼假寐於前,久之,目似暝,意暇甚’的詞兒來了,覺得甚是合適。[1]

皇上聽她似乎笑了一聲,想睜開眼問她笑什麼,但到底忍住了,依舊不甚專業的裝睡。

他想看看信妃敢不敢叫醒自己,或是就邁著自己過來——這兩項在妃嬪侍候聖駕裡都是大忌,不知她要怎麼辦。

薑恒拆完了頭發就自言自語道:“可見皇上今日是累極了,歇的這樣早。那咱們彆吵皇上,去外間吃個宵夜吧。”

說完真的掀簾子出去,讓小廚房送了酸辣粉來吃。這是她冬天裡常要備著的夜宵,隻放一點點紅薯粉,不為了吃飽,隻為了寒夜雪天,對著寒景,偏吃這一口麻辣鮮香解饞。

酸辣粉的味道極具吸引力,隔著厚厚的錦緞簾子也能鑽進來。

隻草草吃了一點晚膳的皇上躺在床上:……

兩個人較勁了半晚上(其實隻有皇上心裡在較勁,想著你吃完了總要上來睡覺的,還是要麵對怎麼過來的難題),薑恒其實還真可以不上床睡覺,冬天大熏籠上放上鋪蓋,睡起來也很舒服。

要是皇上真累的睡著了,薑恒為了不吵他,這永和宮哪裡睡不得?去尋敏敏睡一夜都行。

但皇上都躺著一動不動假寐半晚上了,薑恒決定還是捧一下領導的場。

於是她走過去,開始剪燭花。

她找的角度好,昏暗的屋中,陡然晃動的光影就在皇上臉上跳。這正常人絕對都會醒,可皇上還是閉著眼。

薑恒歎氣:這怎麼給台階都不下呢。

她就走過去忽然戳一下皇上,然後退回妝鏡前拿起梳子。

饒是皇上是假睡都讓她這一戳嚇了一跳。

睜開眼故作嚴肅:“信妃,你這是做什麼?”

薑恒訝然無辜,繼續梳自己的頭發:“啊?臣妾做什麼了?皇上剛才自己抖了一下,還嚇了臣妾一跳呢——是不是做什麼噩夢了?皇上沒驚著吧。”

皇上坐起身來看她:“朕倒是覺得,有人放肆戳了朕一下。”

薑恒安慰道:“怎麼會有這麼膽大包天的人呢。皇上是睡迷了,剛才皇上睡的好沉,臣妾用宵夜,剪燭花皇上都沒醒,想來是太累了。臣妾聽太醫說過,有時人在深睡裡就會自己動一下,敏敏也有時候這樣。”

於是,‘深睡’的皇上白餓了半晚上,又白被戳了一下。

坐起來後,他還真有點餓了——誰躺床上裝睡聞著香噴噴的宵夜也得餓。

這世上許多食物,本就是聞著比吃著香:薑恒當年聞著舍友的泡麵,簡直要被香暈了,半夜十二點現燒水也是不吃不行,雖然真吃到嘴裡,可能就發現味道不過如此。

於是皇上坐了一會兒道:“朕發覺你是學壞了的。”又似隨口問:“你方才吃了什麼?”

薑恒笑眯眯轉頭:“小廚房還給皇上留著呢,臣妾請您過去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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