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困意(2 / 2)

薑恒輕輕拍著她的背,隨意給她哼搖籃曲。低頭卻對上敏敏的眼睛,孩子的眼瞳一片純淨,隻映出她的臉。

“額娘,什麼是弟弟?”

薑恒的手一頓。

“瑪姆說要有弟弟。笑,高興!”想來是昨日太後雙喜臨門,歡喜的不得了,跟敏敏說了許多遍:“咱們敏敏要有弟弟了!”

這孩子就深刻記住了。

薑恒的腦子從疲倦昏沉裡清醒了一點。

頭胎的心理問題,一直是育兒的大問題。這並不能怪孩子‘獨’‘不有愛謙讓’,尤其是孩子越小,天性越未被人類社會的規則所妝點同化,本質還帶著小動物一樣護食,畫圈占領地的本性。

對第一個孩子來說,沒建立起感情的弟弟妹妹,不像親人,更像是半路擠進來搶奪父母的‘壞人’。

而更小的孩子確實天然會占據父母更多的精力,讓頭胎的害怕變成現實。

薑恒沒有詳細與敏敏解釋,弟弟是什麼這個問題,以敏敏現在的腦回路,是很難理解一個抽象的還沒出現的身份。薑恒覺得自己能做的,就是多花心思照顧陪伴敏敏,讓她並不因‘弟弟’二字,產生阿瑪額娘會被搶走的危機感。

她拿過一隻仿照德牧做的布偶,開始用布偶跟敏敏玩躲貓貓的遊戲。

果然敏敏也很快放下了那個昨兒聽了許多遍的新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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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到永和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近一點了,卻發現永和宮內還是靜悄悄的,於嬤嬤跟在通報的太監身後拄著拐迎出來:“回萬歲爺,娘娘自打回來就一直睡著。”

果然皇上擺手:“不必叫醒她了。”

方才他有事往皇後宮中去,聽皇後提起了信妃精神困倦並自己大度給信妃放假之事。出了承乾宮,腳步就繞到這裡來了。

後殿的垂簾都拉著,昏沉似夜。

皇上借著門透進來的半扇光,才看清床上母女倆正靠在一起睡著。薑恒側著身子幾乎將女兒整個護在懷裡,看著不是多舒服的姿勢,卻一直未醒。

以至於皇上先上前摸了摸她的額頭:這樣的睡法可彆是病了。

見她略微動了動卻還是沒醒,皇上就回頭用氣聲問於嬤嬤:“從皇後宮裡回來就一直在睡?”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皇上想了想:“去備膳吧,先擺下桌子,朕再叫她起來。”

又見秋霜還守在軟屏前堵著缺口,皇上就擺手,讓她也出去。

自己親自坐在一張轉椅上,堵在床沿處。

以往皇上坐著的時候,手裡拿著的不是折子就是一本書,這會子光線昏昏,什麼也看不了,反而給了皇上難得的空閒時間放空想事情。

看著榻上母女的睡顏,皇上不由想:上回有敏敏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那這次會是個皇子嗎?

今年他四十歲,若是個皇子,哪怕他如前世一樣活到五十八歲,也可以教導他長大成人,看著他娶親生子了。

不得不說,沒有教導出一個跟自己行事作風一樣的皇子,也是皇上前世的遺憾之一。

但目前看來,弘曆雖不像自己,卻也是個頗為出色的皇子……皇上的性情原不是個舉棋不定的人,但儲君之事又不一樣了。隻看先帝爺在這上麵都糾結成麻花了就可知,為君者在繼承人上頭,凡有選擇,都要瞻前顧後的。

敏敏先醒了,她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再一轉頭就看到阿瑪坐在那裡,高高興興就要喚他。

皇上早在女兒坐起來時,就將食指豎在唇前輕輕搖了搖,然後虛著聲音道:“敏敏。”

孩子喜歡學大人,敏敏見皇上這樣說話,就努力也學著氣聲:“阿—瑪—”

皇上都要被女兒融化了,滿腹心事煙消雲散。

他伸出雙臂,見女兒爬起來小心翼翼偶有晃動的走向自己:敏敏已經能自己走路了,就是起步刹車還不太靈,有時候慣性走起來有點停不住。

正如這會子正好刹在皇上胳膊上。

皇上把她抱在懷裡,轉了兩圈轉椅哄她玩,才停下來就聽女兒問道:“阿瑪,什麼是弟弟?”

要是薑恒醒著,一定要感慨:孩子越大越不好哄。

再往前兩三月,敏敏還能叫半塊點心就哄得忘記了烤肉這件事,非得再聞見烤肉才能想起了。可現在,方才她拿布偶岔過去的話,敏敏睡了一覺還記得,甚至還知道換個人問。

皇上沒有薑恒這麼多關於兒童心理學的擔憂,也是這個時代獨生子才是稀罕物,孩子都被默認為天生就會跟兄弟姐妹相處。

所以皇上毫無障礙回答道:“弟弟就是跟你四哥五哥一樣的男孩。”

敏敏對哥哥們是有印象的,於是很快接受了這個答案:“跟哥哥一樣,跟我不一樣?”

皇上點頭認同女兒:“對,跟敏敏不一樣。阿瑪隻會抱敏敏,不會抱弟弟。”

話音剛落,就聽床上一聲輕笑。

薑恒睜開眼就聽見皇上這句話,不由就笑了。

其實原本禮記裡‘抱孫不抱子’這話,原隻是祭祀時的一種規矩,“屍必以孫不以子”,說白了是讓孫子而不讓兒子裝屍的意思。

但漫長演變下來,民間也傳開了這句話後,倒是字麵意思用的更多些,變成了隔代親的一種表現。

尤其是大清的規矩,從先帝爺手裡定下的虎爹雞娃式教育模板,對兒子那是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嚴格。

皇上見她醒了,就笑道:“起來吧,朕陪你用點東西,下晌或是看書,或是與人說說話解悶,彆再這樣睡了,仔細走了困,夜裡睡不著倒是傷肝絡。”說著輕輕放下女兒,一隻腿屈在床上,探身過來扶她起身。

敏敏睡的床硬,薑恒又一直側著睡,覺得脖子和肩膀有點酸,起身就動了動。

皇上見了又有話囑咐:“便是歇著,也要回自家床上去好生睡,這樣睡豈不是傷筋骨?”

薑恒明明剛醒,被皇上念叨的又困了。

皇上真是個過於細致的操心命。

薑恒甚至懷疑,肚子裡這個孩子男女先不說,性格上應該是隨了皇上,所以才消耗了她這麼多精神——敏敏是個心大的孩子,當時懷她的時候,薑恒就覺得腦子挺好用的,應該是敏敏在肚子裡不想事兒不操心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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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宮中,皇後正在與貢眉一起挑藥材。

“娘娘這裡人參肉桂這些補品最多,倒是軍中多用的三七、虎骨、和獨草這些藥不太多。”

“有就先都找出來。”皇後臉上都是笑,又對雪芽道:“再去庫房裡找些貼身穿透氣的料子來,聽說這鎧甲又重又悶,那裡頭的衣裳能輕薄些也好。”

皇後宮裡忽然尋這些也是有緣故的。

今晨皇上給太後請安過後,便到承乾宮來。皇後就知皇上有事跟她說:皇上慣是初一十五來探望的,若是沒有什麼事兒,就像月亮一樣規律。

原以為皇上要說信妃的事兒,誰料皇上開門見山:“皇後家兄弟,有兩個從了武。朕想著如今西北戰事,叫他們去曆練一二如何?”

皇後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口中已經答話道:“臣妾居後位,家中又是皇上親封的承恩府,皇上若有吩咐,自當為國效力。”

皇上也看得出,皇後還沒回過神來,說的都是套話。

於是靜等了一會兒,容皇後反應了下,才繼續道:“朕想著挑一批能做事不沾紈絝氣的八旗年輕子弟去沙場曆練。朕原是挑了你的弟弟富存,但又想著你阿瑪曾經跟著打過噶爾丹,受過重傷,以至於……”皇上抿了抿唇,沒有說下去。

轉了話鋒:“戰場就是如此,沒有萬無一失的。這幾日將你額娘請進宮,看看家裡人的意思。”

皇後這會子才反應過來皇上特意過來一趟的緣故。

她的阿瑪費揚古之前隨先帝爺出征,不幸於戰場中了一箭,傷及肺腑,不到五十歲就因病過世了。皇上登基後,都是追封的皇後生父為承恩公,後又按降一等襲爵的規矩,將承恩侯給了皇後的親兄長。這一家之主早逝,自是極大的傷痛遺憾。

她的兄弟們沒有為官特彆出眾的肱骨要臣,但出身承恩公府,倒也各有實缺差事,去戰場或許能掙軍功,但一直在京裡也能安享富貴體麵。

這會子皇上來,是又要提拔她們家,卻又顧念她這個皇後的心意:若是承恩公府承受不了再失去一個男丁的危險,寧願要安全,那皇上也不會強用。

皇後心中當真感念:皇上自己的親弟弟恂郡王可都在青海呢,之前還在戰況最危急的西寧城被準噶爾包了餃子。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按說皇上要用誰,哪有商量的餘地。

但皇上卻提前來跟她說一聲,可見是尊重她這位皇後,這才尊重她的情感。

皇上離開後,皇後就開始要庫房單子尋東西——雖說額娘還沒進宮,但皇後也能預測到家裡的意思,除了襲爵的大哥,其餘兄弟一定是想更進一步的。

承恩公府可不是愛新覺羅家那些個王府,一個嫡長子襲了主爵,另外人多少也能有個大大小小的爵位。

這異姓公府,隻有一個爵位,到時候一分家,其餘人就都是沒有爵位的普通人了,有上進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雪芽和貢眉也都笑眯眯被皇後指使著來回尋。

哪怕這些東西用不上,可少見皇後娘娘這樣高興的,可不能掃娘娘的興。

皇後這裡正在忙著,外頭宮女忽走來回稟:“娘娘,外頭熹妃娘娘求見。”皇後手裡握著的補品單子放下:“這個時辰熹妃來做什麼?”

有正事早起請安就可以說了,這會子又單獨過來一趟怕是有事。

雪芽從窗戶看了一眼。

她眼神很好,就回道:“熹妃娘娘帶的似乎不是往常跟她的大宮女冬青、銀鬆這兩個,還有兩個臉生的小宮女。”

皇後原想推有事不見,沉吟一二後到底還是道:“叫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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