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宿敵(1 / 2)

薑恒拿過英吉利國王喬治二世親筆信的翻譯版從頭細看。

因是西洋國主親筆,外事衙門的譯官們並不敢加以潤色,也沒有改成公文體,基本就是原汁原味的把詞的意思翻了過來,有種濃濃‘哦,我的上帝啊’的譯製片感。

當時被薑恒跳讀的是開頭一串“天命最聖潔的……國王喬治二世”的稱號——中間門起碼被她跳過了幾十個字。眾所周知,大嚶的國王稱號一向很長,與之相比,清朝皇帝隻有二十二個字的諡號都不夠看了。

比如薑恒穿過來的時候,大嚶的君主還是超長待機女王,稱號也極長。[1]

但現在從頭細讀,薑恒發現了大盲點,這位喬治二世的稱號裡除了自稱‘不列顛及愛爾蘭國王’以及自封的‘大洋統治者’外,居然還暗戳戳加了一個‘未來的法蘭西國王’稱號。

薑恒心道:大嚶你這樣,法蘭西知道嗎?

薑恒精神回來了,記憶也清晰了起來。

是,按曆史進程在幾十年後,英吉利工業革命完成,國力上會逐漸壓過法蘭西,在兩國七年戰爭後,作為勝者,英吉利君主倒也可以耀武揚威自稱法蘭西國王了,但現在,還差得遠呢。

薑恒能理解喬治二世寫這封信加上這個稱號的意思:因為大清已經接連兩年把唯一在京的官方認證西洋商館經營權給法蘭西了。

對英吉利來說,給彆人也就算了,居然給法蘭西!

英法之間門積怨敵對源遠流長,最尖銳的時間門段當屬十四十五世紀那長達一百多年的戰爭了。那真是我可以不好,你也絕對彆想好。

所以喬治二世這封信,意在告訴雍正帝:這位同行,遠隔重洋是不是蒙蔽了你的雙眼?你可彆看錯了人啊,我英吉利才是真正的西方霸主!速速取消與法蘭西不正當關係,投入我的懷抱!

後一句是薑恒的發散思維,邊想還邊笑出聲來。

“瞧著娘娘精神好了,我們這些人的心才落在腔子裡。”見娘娘終於有精神還笑了,秋雪就上來送莓茶,順帶說出了一宮人的心聲。

還是娘娘恢複如常,他們才有主心骨。

不然這幾天彆說她與於嬤嬤如履薄冰,就算是負責澆花或是看茶爐的小宮女小太監,都有些心神不定的,不敢多走一步路,生怕在這會子鬨出什麼事兒來,給娘娘添堵,那必然留不在永和宮了——如今這後宮中,哪裡有比永和宮更好的去處呢?許多小太監真是情願孝敬張玉柱所有體己,也想擠進永和宮來。

薑恒和秋雪正說著,秋霜走進來回話,她方才去養心殿跑腿去了。

皇上之前囑咐於嬤嬤的原話是:“等信妃貓冬過去了,便叫人來回朕。”直接把她比作冬眠儲存能量的小動物們了。

今日見娘娘神清氣爽了,秋霜就趕緊按照萬歲爺吩咐往養心殿回話,順便帶回了皇上的話:“睡了幾日想必也餓了,朕今日去用晚膳,告訴你家娘娘,要吃什麼,直接打發人去告訴常青。”

這便是讓她不必緊著自己份例點,也不必自掏腰包,直接去尋常青,點禦膳的份例就是了。

皇上過來後,先端詳了下她的氣色,才點頭認同:“果然好了。”

之後兩人一起去看敏敏,薑恒下午剛把她從太後處接回來,陪她玩了良久,這會子敏敏正在吃晚上的加餐,依舊是兩個小碗。

薑恒看了眼女兒今日的輔食,是山藥魚泥和燉的豆腐雞蛋,因是沒有調味又是軟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其實挺沒有食欲的。但敏敏很喜歡,還用小勺舀著請阿瑪和額娘各吃了一口。

皇上第一口嘗著似乎山藥泥和魚茸有點不夠細,就索性拿過女兒手裡的小勺又吃了兩口細嘗了嘗。

而皇上這兩口直接吃掉三分之一碗,把敏敏給看呆了。

等出門後,薑恒忍不住對皇上道:“您還真吃她的?敏敏很珍惜自己的小碗,她自己其實不夠吃呢。”因孩子感知饑飽的能力弱,薑恒就很注意控製敏敏的輔食量,寧少勿多,免得她撐到了還要喝太醫院的苦藥汁。

於是敏敏每回都吃的意猶未儘。

薑恒都怕皇上這樣吃女兒的東西,給她留下陰影,以後都不願意與人分享了。

皇上也不解釋,隻是一笑,收下了這句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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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後,皇上便要回養心殿批折子。

西北的戰局隻是沒那麼危急了,但依舊是進行時,需要皇上決斷的事多如牛毛:從調遣將領及各地駐軍的要事,到京郊養馬場今年要不要增加馬匹養殖的瑣事,都要皇上過目上印。

且打仗是最燒錢的事情,皇上還不能因為戰事忙,就停了之前會考府的各項工作,反而抽審各地稅賦賬目要更精準才是,免得有人忙中偷稅。

因此這些日子,皇上都是宿在養心殿,每晚直到睡前一直都是在批折子審各部節略和報表。

薑恒先請他坐了先歇歇再走,然後把翻譯信拿出來:“皇上上回把這落在這兒了。”

皇上示意她留著就是:“無妨,原稿在朕的書房裡收著,這樣的譯版有許多封,朕叫十三弟,張廷玉等人都帶了一封回去細看看。”還有發往安南給老九這個外事衙門管理人的複件。

薑恒也在皇上身側坐下來,好奇道:“皇上見那位英吉利公爵了嗎?”

皇上搖頭冷道:“朕事多得很,且不急著見他,再等兩個月再說吧。”

若無阿芙蓉之事,皇上不至於這樣冷落其餘國家的‘使臣’,這跟國家大小沒關係,哪怕是極小的國家,隻要是獨立的國度,隻要跟大清是友好往來的,皇上都會按照相應的禮儀召見其國家使臣,予以回應,這是一國的氣度和禮貌。

但英吉利這個,是該冷著些。

尤其是喬治二世的信裡沒有什麼實在話,反而通篇都是誇耀自家在西方的地位。提到阿芙蓉之事,就一筆帶過,說這是兩國對藥物的理解差異造成的,振振有詞道反正我們英吉利人是常吃的,你們大清不吃是風俗不同,不是我們的阿芙蓉不好。我們都直接拿他當下酒糖哎,想賣給你們絕對是好心分享!

甚至暗戳戳內涵大清皇帝不要這麼古板頑固,要學會接受新鮮事物,就像他們英吉利欣然接納了大清的茶葉一樣。

見英吉利又想繼續兩國交易,又虛偽造作對阿芙蓉之事毫無歉意,更不肯表態放棄掙這份錢,皇上就直接把英吉利使臣扔到一旁去了。

且等著去吧。

薑恒看了這封信後,也覺得喬治二世大概是酒喝多了才寫的——喬治二世早些年還好,但到了中晚年,可是出了名的酒暈子,而且薑恒第一次聽說這個國王,還是從曆代中外君主的奇葩死亡總結的小文章裡看到的:這位國王大概是喝出了腦血管問題,猝死在馬桶上。

她把信平鋪在皇上手邊的炕桌上,然後指著開頭的稱號問道:“皇上,在京的法蘭西公爵知道他們換國王了嗎?而法蘭西國王本人要是知道,會怎麼想?”

她問完這句話,就見皇上看著她笑。

薑恒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怎麼,我臉上沾了什麼?”皇上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沾了一點壞心思。”

然後才跟她細細解釋:“朕笑的是,一家人果然一樣的心思。”皇上指著這‘未來的法蘭西國王’幾個字告訴她:“自打老九去了安南,外事衙門便由你祖父代領,但老肅毅伯年紀也大了,一般事兒還是你二哥來回朕的。”

“他呈上這封譯信的時候,就跟朕說起英吉利和法蘭西世代宿怨。”皇上聽了聽這兩國從幾百年前就起來的恩怨,覺得比起來他們來,大清準噶爾的幾十年摩擦都算短的了。“你二哥當時就向朕請命,想將這封信的內容‘無意間門’讓法蘭西人知道。”

法蘭西很看重跟大清的貿易往來。

尤其是他們第一年中標比較幸運,主要托當時跟九爺拍桌子的英吉利人自毀長城的福氣。英吉利沒了資格,他們才撿了大便宜。

所以第二年法蘭西生怕失了這塊大蛋糕,是特意派了個公爵過來坐鎮。但這位公爵也沒起什麼作用:他還在費勁學漢語的時候,又出了阿芙蓉的事情,英吉利商人直接都被壓走,法蘭西再次躺贏。

於是這位有信仰的公爵就覺得:這是上帝的福祉,果然他們跟大清有緣。於是他越發勤奮學習漢語,想著今年為法蘭西拿下三連勝。

尤其是今年年後,英吉利公爵帶著國王親筆書信到京以後,更是給了法蘭西危機感。但彆看法蘭西人比較佛係一點,但得看對手是誰,要是遇到英吉利人,那立刻就支棱起來了。

“真的?”薑恒追問皇上:“法蘭西公爵已經知道了?”

皇上點頭,然後表示以後若有事兒,就把後續進展說給薑恒聽。

見她關心這些,皇上就又問這回英吉利人帶來的‘禮品’單子她看了嗎,要是有合適的,就拿出來給敏敏玩。

因是入十三庫的,薑恒這裡還真有一份單子。

她也早準備好了,聽皇上問起來,也拿出來請皇上看:“皇上瞧這單子,每年大同小異,無非是些昂貴的香水香粉、懷表鐘表的,除了宮裡和世家大族誰會買這些?就連宮裡,這些東西壞了也都是從庫裡再抬,並不修的。”這些都屬於這會子的頂尖奢侈品,走量很小。

“他們隻賣這點量,卻要從咱們這裡買走大量的茶葉綢緞等物,除了倒運的商人掙錢,英吉利本國的銀錢卻是外流的,也難怪這國王東拉西扯為阿芙蓉辯解,想來還是想掙阿芙蓉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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