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恒在屋內一個人看完了這本折子,一抬頭正好對上一個玻璃鐘表的反光,就看到上麵自己臉上都是笑。
打得好,卷起來。
他們鬨得越掰,法蘭西才越能狠下心來賣大嚶。
要沒有幾味狠藥,他們也難下決心:畢竟西洋各國的巧技走的是一個路子,法蘭西賣的船隻火炮雖是大頭,但在京城的西洋商館中,也是擺著各色懷表、鐘表、香水等物售賣。
若是大清真能產出自己的鐘表,他們的奢侈品銷量也會受到影響,也同樣加大了跟大清的貿易逆差,不是法蘭西人願意看到的下場。
也隻有在國家真的受到威脅,有存亡擔憂的情況下,他們才能把掙錢往後放放,付出一部分代價來拉攏這遙遠的國度。
在他們眼裡,這東方國度地大物博,幅員遼闊不說,還每年賺取西洋大量的銀子,是個富庶又神秘的地方——便是在西方戰爭中大清不能遙遙派兵相助,法蘭西隻要想到有這麼一個國家,能在必要的時候借錢糧給他們周轉,就有了不少底氣。
就是不知道法蘭西能拿出什麼來,打動大清在必要的時候支援他一把,而不是袖手旁觀了。
薑恒很期待。
她抽出花箋來寫了回信,又將匣子鎖好,交給小信鴿讓他帶回養心殿。
正如她能從皇上的筆跡裡看出疲倦,皇上如今也能從她的筆跡裡看出歡快的心情。
覺得那歡快都要從紙上跳出來了。
皇上於繁冗政務中,也不免一笑。就吩咐人去外事衙門,取來兩國的‘凶器’送到永和宮去讓她瞧個新鮮。
還不忘說一句:“這些東西不乾淨了,告訴信妃,不能入口。”
=
三日後,皇上才有空到永和宮來用頓飯。
一進門就見桌子上擺著一摞子極硬的胡餅。
薑恒就道:“臣妾聽聞咱們的將士會攜帶這種胡餅。”皇上拿起一個在桌上敲了敲,然後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種火候了,將水都烤乾了,就不容易壞。”當然吃的時候也艱難就是了。
薑恒起初可惜胡餅不能像法棍一樣,在沒有武器的時候,抄起來就可以當防身之用。但聽皇上說,將士們多是將胡餅串起來一串帶著的,就覺得那也是凶器啊,遇到情況甩出去,不就是九節鞭嗎。
皇上用過膳,就令宮人都退下去,然後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一起靠著,低聲問她:“慎刑司流言之事,朕讓人來告訴你,隻是讓你心裡有個底兒,若是在外頭忽然聽見一句半句,或是有人故意在你麵前提起,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他聲音很低,卻有一種穩如山嶽的堅定:“但你不必擔心,朕不會把這些歪話往心裡去。”
“當時你有敏敏的時候,明明有夢中預兆,你都三緘其口不肯說,這兩年朕也有眼睛看著,你不是那種會拿孩子做幌子的人。”
薑恒溫聲道:“有皇上這句話,臣妾便是聽了什麼,也不怕了。”
皇上握著她的手:“你隻管在宮裡好好養著,那件事,朕會再令人查下去,不叫你白受一回委屈。”
薑恒聽皇上說到這,反而略坐直了身子,看著皇上道:“皇上,臣妾可以護著自己和這永和宮。”
皇上回望她:“什麼?”
就看她起身,從妝匣裡麵的暗格裡拿出一把小鑰匙,然後捧來一隻檀木匣子開鎖,將裡麵珍藏的信拿出來給皇上看。
都是這些年皇上寫給她的家書或是花箋。
薑恒拿起幾封:“皇上的辛苦,臣妾從這些字裡行間就瞧得出。前朝已經令皇上如此煩勞,臣妾也不忍皇上想起這永和宮,就是無窮的擔心,生怕一個照看不到,臣妾和孩子就出什麼事兒——那豈不是更令皇上增憂?”
一直這樣下去,皇上終有覺得累的時候。
她擱下信:“皇上試著信臣妾能護住自己和敏敏好不好。”之後又一笑:“況且皇上放心,要是臣妾覺得為難,一定會第一時間叫人去請皇上這位大救星。”
皇上看她收著的自己的信,聽她話語中的體諒和保證,頗覺心緒動容。
“好。”
==
“嘶——”薑恒看著女兒認真道:“敏敏,咬人是不對的。”
說來敏敏從六個月開始出牙,陸續的長了不少小牙,但這次長牙不知道是格外癢還是如何,敏敏忽然開始咬人了。
原來她就很喜歡親親額娘,現在卻會親一下之後咬一口。
彆說牙不多,但咬的還挺疼。
薑恒覺得不行,咬人的習慣是要改改的。
正好宮裡有胡餅,薑恒就給敏敏脖子上掛了一張餅,小心戳了戳她的腮:“好孩子,想咬人的話,就低頭咬餅磨一磨。”
敏敏覺得餅比人新鮮,乖乖掛著餅坐了一會兒,也低頭磨了一會兒。
薑恒就囑咐乳母先在外間看著敏敏,她進去洗臉。
說來也巧,皇上偏是這會子過來。
皇上一眼瞧見時就惱了,一邊將女兒抱起來將她脖子上套著的繩子摘下來,一邊肅聲質問旁邊乳母:“混賬!公主若是餓了就該好生照顧喂養,刁奴憊懶,竟敢將餅套在公主脖子上!朕瞧你們脖子上的東西是不想要了。”
乳母好想哭。
當時信妃娘娘將一塊巴掌大的堅硬胡餅套在公主脖子上時,她們這些乳母差點就暈過去好不好。
但是前車之鑒銘刻在心,她們根本不敢勸信妃娘娘
還好薑恒聞聲及時趕到,剛要上前認是自己做的,解救無辜的乳母,就聽女兒已經響亮的出賣自己:“阿瑪,額娘給我掛的餅。”
薑恒:……好孩子,怎麼告狀的時候這麼勤快?
皇上轉頭看她,久違露出了嚴肅的表情,甚至叫了她的封號:“信妃。”
不過薑恒如今不怎麼怕皇上,冷臉也好,傲嬌也好,她都習慣了——怎麼對敏敏就怎麼對皇上。
於是薑恒隻笑吟吟做不見:“皇上怎麼忽然過來了?”
然後走上前用自己的手指逗逗女兒的小鼻子,敏敏鼻子最怕癢,很快咯咯笑起來往後仰著躲,皇上隻好將注意力集中到女兒身上,生怕她往後仰著,在自己懷裡失去平衡倒栽下去。
等母女兩人玩過這個點鼻子的遊戲後,皇上的怒火也消了。
語氣就變成了幾分無奈:“說吧,為何給敏敏掛個餅。”
薑恒語氣比他還無奈道:“臣妾也不想的,但敏敏之前還沒有,這一回出牙卻忽然有了咬人的毛病。”
皇上不以為意:“小孩子都是這樣的,過兩日新牙長出來都好了,算不得什麼事兒。”
薑恒心道:合著被咬的不是您。
她就換了個道理:“皇上,四月底是太後娘娘的壽辰,五月裡又是皇後娘娘的千秋。宮裡必要擺宴,誥命們也都要入宮,敏敏今年大了一點又是宮裡唯一的公主,自然要過去請安的。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又愛抱她,若是這會子養成了咬人的毛病不改,於內外命婦跟前咬了娘娘們,可怎麼好?”
說來太後皇後都不是愛大辦生辰的人,太後娘娘是不想大張旗鼓提醒所有人自己又老了一歲,皇後娘娘則是為了賢名,不願大操大辦落個奢靡的名聲。
因此每年都是簡單的一日宴,內外命婦入宮磕頭,再有半日的戲酒就算過去了。
去歲敏敏還是小嬰兒,兩次宴席自然都沒去參加。但今年肯定不行,敏敏會說話走路了,就要開始漸漸以公主的形象出現在內外命婦跟前了。
皇上把女兒放在腿上顛著哄她,隨口跟薑恒道:“怎麼會,敏敏不會咬皇額娘的。”
薑恒不想跟皇上這種溺愛孩子的人交流了,就轉身去端茶,剛轉身就聽皇上‘嘶’一聲。
她立刻轉頭:“是不是又咬人了?”
皇上替女兒遮掩:“並沒有,朕的手磕在炕桌上了。”
薑恒哦了一聲,然後隻看皇上,敏敏咬人可是一陣陣的,這會子牙癢就一直要咬個東西。果然,沒有胡餅磨牙的敏敏,捧著皇上的手旁若無人的咬了起來。
被當成磨牙棒片刻後,皇上罕見投降了,默默拿過一個新的胡餅,讓女兒的小手握住:“乖孩子,吃這個吧。”彆吃阿瑪了。
薑恒簡直笑得肚子疼。
直到敏敏和胡餅都被乳娘抱走,薑恒才想起又問皇上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皇上便道:“法蘭西公爵私下送了一件東西上來,說是英吉利人如今還不肯往外賣的寶貝。”
“朕瞧了瞧,倒覺得有幾分意思,拿來與你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