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唯有一樣,就是這甜食的量,額娘從來不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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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心無旁騖的在享受甜食,弘昑還是感受到了四哥的目光,就抬起頭來大大方方與弘曆對視了一眼,然後舉杯如敬酒,抬了一抬手裡的一盞酥酪,對四哥露出了笑容。
弘曆忽然與他對視,就也隻好點頭致意。
不免略有些尷尬,就擱下茶杯,將懷表拿出來對著鐘表對時。
雖錯開了目光,但眼前還閃著方才六弟的笑臉,心中不由道:上天對六弟也太眷顧了。
皇阿瑪登基後第一個兒子,第一個接受的是完整的皇子教育的皇子,並非如他們一般,啟蒙的時候都隻是王府的清客先生照本宣科;額娘是寵冠六宮十多年的貴妃;母家是人才輩出的肅毅侯府,同胞姐姐亦是皇阿瑪唯一的掌上明珠。
要說這些要都是外物,那弘昑自身,也不辜負這些光環加持。
哪怕是弘曆從小就不喜歡弘昑,也不得不承認,六弟生的相貌極好。
其實小時候,弘曆也去過永和宮拜訪過數次。但畢竟過去久了,弘曆對貴妃的相貌記憶難免有些模糊。
直到弘昑長大。
如果說四妹妹是像極了皇阿瑪,那麼弘昑無疑是像貴妃娘娘的,尤其是眉眼。兼之麵容極俊秀,竟至難描。偏他一舉一動卻又與皇上仿佛,連蹙眉、端茶翻書折頁等小動作都一樣,因此身上是不帶一絲脂粉氣的,非要說是哪一種俊秀,倒是有句古話正合適:“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1]
長得好,總是占便宜的。
隨著大清開國日久,宗親繁衍加速膨脹起來。每年新歲大宴,都會有黃帶子紅帶子帶了新的子孫來露臉見世麵。這些新生代宗室自然要來與他們這些皇子見禮問好。
他們幾個皇子站在一處,這些稚嫩的剛能進宮見人的宗親新人,都下意識覺得六阿哥更好相處。
弘曆看得出來,他們並不是趨炎附勢奔著六弟去,而是進了宮後膽戰心驚,下意識想找更可親可靠的人接近。
其實弘曆最清楚,六弟既然是皇阿瑪一手教的,他脾氣根本就不怎麼好!隻是長得好!
可初入宮時緊張驚慌的少年人們,哪裡能三言兩語間分辨什麼脾性,不過就跟著感官,奔著姿容最好就當是人最好的去了。
弘曆雖不知道有句名言‘三觀跟著五官走’,但他的感想差不離!累覺不愛,世人大都太過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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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統計折子任務完成,皇上又單獨留下了弘昑。
弘曆恭敬告退,餘光還能看到被留下來的弘昑,神色並沒有什麼緊張,甚至看了看時辰鐘後還取下荷包,含了一枚雪白的細辛鹽丸。
這是太醫院口齒科配的丸藥,他們小時候都要吃,有預防牙齒齲壞的功效。
弘昑還有一點兒跟自己,跟其餘阿哥不同,他並不是那樣敬畏如仰神佛般遠慕皇阿瑪,兩人相處起來,有一種自然而然的熟稔。比如現在,目光掃見弘昑按時辰在吃護齒藥丸,皇上便抬手一指,蘇培盛就明白,連忙親手去端了一杯白水過來。
顯見是熟悉彼此生活習慣的父子。
弘曆再次看酸了:畢竟弘昑打小是皇阿瑪看著長大的,貴妃在皇上跟前什麼樣弘曆雖然不知,然隻看四妹妹對皇阿瑪的隨意自在,就知弘昑的童年應當與他們不同。
待其餘皇子都離開後,皇上先是問了弘昑幾句整理折子的心得。
見弘昑答話時一直眉眼微彎,興致盎然,皇上很滿意:能將繁瑣的朝政工作視為喜好,這才是為君的基本素質。
凡是個正經皇子基本都有一腔想做好帝王的熱血,少有天生就擺爛非要青史留惡名做昏君的皇帝,但做一國之君,絕不是一時的熱血上頭就能做好的,需要強大的責任心和耐性。
皇上這近一年來考的就是兒子們的耐性兒。
當然耐性隻是最基礎的,要是一個人有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刻苦,但大方向是錯的,更是完蛋。
皇上接下來還會考察他們對朝事的謀斷,能否有一雙發現紕漏的慧眼,又有解決紕漏的手腕。
他親教了弘昑許多年,也到了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皇上又隨即抽查了幾句弘昑的書,驗他有無被折子耽誤了夜裡時辰,白日背書就偷懶。
見他都答得流暢,這才說起留他的正事:“顧先生的五年忌日快到了,你代朕出宮祭奠一番。”
弘昑一直有些微彎的眉眼迅速肅然起來,閃過凝重懷念與悲感的光:“是,兒臣原備好了私禮命人送出宮去,然既是代皇阿瑪祭奠,想來有禮部備下的封禮。”
顧先生教他的時候,就已年過七十,五年前,八十餘歲高壽而去。這些年每逢二月先生忌日,弘昑都會向皇上請旨出宮親自祭拜。唯有十九年因是太後娘娘過世守孝,方才沒去。
今歲原以為也去不成,皇後是嫡母,這三年弘昑總不好帶著孝上老師的門。
聽皇上竟吩咐他代祭,弘昑頓覺兩下齊全,謝過皇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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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中。
薑恒叫住敏敏:“你是不是往養心殿的點心匣子裡,格外加了幾碗蜂蜜?”必是給弘昑預備的。
敏敏笑道:“額娘,弟弟如今也太苦了些,愛吃甜的叫他吃去吧。”她過來坐在薑恒旁邊:“這幾年,弟弟的師傅換了朱先生,功課上原就比先多了一倍不止,偏又加上皇阿瑪將他們夜裡叫了去理折子,若是不吃的甜一點,他又要悶悶的了。”
薑恒掌不住笑了。
弘昑小時候有一回咳嗽的厲害,叫太醫院把甜與辣都給禁了,弘昑就從一隻甜蜜的小熊變成了一隻悶然的小熊,小小孩童,看完書就對著天空發呆,敏敏去問他,他悵然望著白雲道:“姐姐不用管我,我在看銀絲糖。”
不過敏敏說的弘昑新的朱姓師傅,確實是個狠人。
隻說一個事例,就足以證明他的嚴格程度:有一回連皇上都有些看不下去,委婉對朱軾道:“是不是太嚴了些?”
這可是皇上!可是大清雞娃專家,都覺得朱軾似乎太嚴了些個,可見朱老師何等嚴厲。
剛換了朱軾的那一年,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皇子來請安,薑恒都很注意跟兒子話療,關注兒子心理健康問題。
療了幾次後,薑恒就放心了。
新任朱老師,跟先前的顧八代是完全不一樣的兩位老師,好在弘昑習慣的很快。
顧八代從先帝爺時就能任皇子師傅,可見是個學問淵博才高八鬥之人,但這位朱老師,年輕時並不以學問見長,而是以惠政為名。
他最初的官職,隻是外放的知縣。也就是說這位是深入基層摸爬滾打一路升上來的。
朱先生最出彩的政績,便是創了‘水櫃法’修理海塘,隻這一項便是傳世之功,而他為官的理念則是:“治官首要莫過於懲戒貪腐。”所在任上,那是自己清廉不說,還非常‘熱心腸’看著下屬,甚至拉著上司一起清廉。
將這樣的人挖出來,專門指給弘昑為師,薑恒也看得到皇上的苦心。
他想教兒子的從來不隻是書本上的帝王將相垂衣拱手而治。
弘昑也沒辜負皇上的期望,努力吸收消化著朱先生交給他的實操經驗。
朱軾是從地方小官做起的,怎麼會不知道各地官員糊弄京中的把戲和話術?都毫不藏私悉數交給六阿哥。比如現在,弘昑對著折子就回憶起先生的教授,試著推斷哪些官員在靠話術編織政務。
敏敏覺得弟弟現在過得苦,白天晚上的轉。
薑恒則當兒子去上了高三,白天上課晚上做題,回去還要挑燈夜戰。而弘昑將要麵對的,也是跟高考差不多會改變他人生際遇的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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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十年的親蠶禮,並不平靜。
薑恒作為貴妃,以皇貴妃的儀仗已然行了數年的親蠶禮。
但在這一年出現了反對的聲音。
“先帝年間舊例,六宮無主,皇貴妃行親蠶禮。若是宮中無後亦無皇貴妃,則暫止親蠶禮。今孝敬皇後薨未足年,臣請皇上依照先帝舊例,暫停今歲親蠶禮。”
言下之意:原本皇後娘娘還在,貴妃是代行就已經算是有違舊例了,但她是頂著代替皇後的名頭,禦史要彈劾也沒啥條件,有皇後懿旨在前頭擋著。可如今皇後都沒了,貴妃再去行親蠶禮就不合適了!皇上您可要遵祖製,快點停了親蠶禮。
其實單純上這樣一封折子也罷了,皇上這些年來修身養性,脾氣已經好多了,有些不符聖意的折子,多是置之不理。
但這位禦史萬不該覺得老虎暫時吃素,就不會吃肉了。
他居然在折子最後還加了一句似勸諫又似教導皇上的話:“臣叩請皇上敬守祖製,勿以偏寵私愛為念。”
因這不是一封密折,必然先過軍機大臣的手。這日值班負責第一重折子審核的張廷玉手都哆嗦了,這是怎麼一種找死的精神啊!
張廷玉秉著‘你要死,我這樣的好人也不能不幫你埋了’的善心,將折子排在了最前頭交了上去。
薑恒在永和宮聽到這位禦史上書內容的時候,感動莫名:這世上總是有這麼多好心人,舍己為人,不顧個人安危也要成人之美!
等的就是你!
果然皇上很快就折子做出了批複,表示朕因太後皇後接連薨逝,哀甚至懣,竟至疏漏。
‘表揚’了該禦史提出的禮製不當之處。確實,行親蠶禮非得皇後或皇貴妃不可。
既如此,隨即下旨,晉貴妃為皇貴妃行親蠶禮。
又以此禦史敢於直諫,頗有血勇。皇上深覺這等人才困囿於禦史台隻將對先帝的忠心托付紙筆,實是浪費,著將人送往南洋水師為參將,使之抵禦倭寇,儘忠於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