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求糧價下跌,隻求糧價彆再漲了。”顧杲歎息道。
顧杲是東林黨創始人顧憲成的兒子,顧憲成家裡,隻有幾百畝地。若以地主每人可保留20畝地來算,顧家還真的不怕被分田。
東林黨創立之初,目的非常單純,就是要挽救國家,成員以中小地主居多。
鬨出大動靜以後,各方紛紛加入,導致魚龍混雜,成為大地主、大商人的政治工具。
複社剛好相反。
複社建立之初,多為大地主、大商人。組織擴大以後,無數貧寒士子加入,小地主、小商人迅速增多。
吳應箕突然說:“夏收之前,必然漲到每石二兩銀子!”
陳貞慧說:“確實。”
“我欲至江西投賊,諸君可有同去者?”吳應箕問道。
顧杲說道:“我也要去江西,並非從賊,而是觀其施政。”
黃宗羲道:“那就同去吧。”
吳應箕已經打定主意,勸趙瀚立即拿下南直隸和浙江。
這位先生出身大族,不但在複社混得開,而且喜歡結交江湖遊俠。
根據自己常年混江湖的經驗,寫下《江南弭盜議》,討論總結該如何剿滅匪賊。又寫下《江南平價物議》,討論如何穩定物價,反正許多都是非常實用的文章。
吳應箕大搖大擺走過去,對劉順義說:“我要從賊。”
劉順義糾正道:“是投靠義軍。”
“都一樣,”吳應箕笑道,“我懶得找船,且用兵船載我一程。”
劉順義拱手說:“先生請上船。”
見吳應箕上船去了,顧杲和黃宗羲也跑來跟著。
南京兵部尚書張國維,此刻站在城樓上,遙觀三個複社士子登上賊船,麵部表情那是無比之精彩。
船上糧食,還有瓷器等貨物,整整搬運了兩天,一股腦賣給南京士紳商賈。
軍艦卸貨之後,立即拖著巨木,前往上海那邊,自有鄭芝龍的海船幫忙運去廣東。
張國維看著反賊艦隊離去,渾身無力的坐下。
他往往天空,烏雲密布,似是要下雨。
若能下雨就好了,意味著今年旱災不嚴重。
曆史上,張國維以抗清烈士而廣為人知,但他真正的身份是水利專家。他多想兵戈平息,踏踏實實興修水利,即便勞苦奔波也樂在其中。
上海。
看著江西水師,把巨木移交給鄭家海船,吳應箕說道:“鄭芝龍跟江西勾結了,福建全省,恐怕旬月之間就能拿下。”
“把江南拿下最好!”黃宗羲憤懣道。
黃宗羲對崇禎的怨氣,雖未積累到頂點,但也早已暗罵了無數次。
在這種怨憤當中,其思想漸漸轉變,隻不過還沒係統寫成文章。他覺得,評價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
隻要能夠萬民安樂,改朝換代也無所謂!
趙瀚那篇《家國天下論》,簡直寫到黃宗羲心坎裡。而且許多內容,黃宗羲並未想到,看了文章之後,頓覺醍醐灌頂。
回到船艙,黃宗羲又看了一遍《家國天下論》,突然開始提筆寫稿子。
《原君》!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興之……”
有人類社會以來,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對公眾有利的事業,無人興辦;對公眾有害的事情,無人摒除。
如果有這樣一個人,不求個人利益,隻求天下利益,不求個人避害,而令天下避害。那他必然辛苦千萬倍,付出千萬倍辛苦,卻自己不享受利益,常人是不會去乾的……古往今來都是這樣,三代聖人也不能免俗。
三代之後的君主,以人主自居,把天下之利歸於自己,把天下之害歸於彆人。還讓天下人不敢自私自利,把自己的私利視為天下的公利。或許開始覺得慚愧,時間久了便心安理得。
黃宗羲這篇《原君》,受到趙瀚《家國天下論》的影響,寫得比原有曆史更加深入得多。
他把國家比喻為大商號,皇帝是商號總掌櫃,官員是二掌櫃、三掌櫃和分號掌櫃,天下萬民都是商號的股東。
商號是股東們的商號,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如果皇帝和官員不稱職,就該全部撤換掉。就像股東撤換諸多掌櫃一樣,這才是最合理的。當今之世,大掌櫃、二掌櫃們,事實上在謀奪股東的產業,還要把股東們都餓死才罷休。
隻有那些糊塗小儒,才會死守君臣之義,以為君臣關係是天生不變的。
真正的大儒,應該明白至理:萬民重於社稷,社稷重於君王!
寫完這篇《原君》,黃宗羲拿去給顧杲和吳應箕。
二人看罷,驚駭莫名。
吳應箕說:“此文莫要現於世間,否則哪個君主能夠容忍?”
“快快燒了,恐有殺身之禍!”顧杲勸道。
黃宗羲卻笑道:“此文之義,許多源自《家國天下論》,隻不過我寫得更無遮攔。那江西趙瀚,如果能夠容忍,則此人必為千古之明主。若他不能忍受,那便是欺世盜名之徒,把我殺了更好,讓世人看清其真麵目。”
(突然降溫,感冒了,嗓子鼻子難受,今天隻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