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名妓見過許多大人物,有名士鴻儒,也有一方督撫。但還真沒哪個,能有趙瀚這般氣勢,就靜靜坐在那裡,便給人一種強烈壓迫感。
突然,趙瀚回過神來,笑道:“真是抱歉,剛剛在想事情。”
仿佛堅冰融化,那種壓迫感頓失,讓三人同時放鬆下來。
王微年齡最大,她奉承道:“趙先生日理萬機,恐在想什麼天下大事。”
“你還真猜對了,”趙瀚問道,“你們且說說,我該先打江南,還是先打福建?”
三女啞然。
她們擅長詩詞繪畫、曲調歌藝,還真沒跟客人聊過這種內容。
趙瀚笑道:“彆怕說錯,暢所欲言便可。”
林雪說:“妾身是福建人,希望先生能夠先打福建。”
“先打江南!”王微和柳如是同時開口。
趙瀚問道:“為何要先打江南?”
“江西一路行來,百姓安居樂業,”王微回答說,“那江南財賦之地,與其銀子落入貪官之手,不如趙先生打下來,讓江南的老百姓,都跟江西老百姓一樣,早點過上好日子。”
柳如是則說:“南京、鎮江還好些,江南偏遠州縣,聽說米價已經漲到三兩銀子。這般騰貴米價,百姓哪裡買得起?趙先生若不出兵,江南今年要餓死很多人。兩年前,妾身從鬆江至蘇州,僅百餘裡路,便看到三次吃人場麵。若是無人護送,妾身怕是也被吃了。”
江南太脆弱了,錢多糧少,一遇天災,必定饑荒。
趙瀚突然轉開話題,笑道:“三位來江西,欲做何營生?”
王微說:“妾身想做女校老師。”
林雪道:“妾身善畫,可為書坊畫些插畫。”
“妾身……也想做女校老師。”柳如是說道。
趙瀚想了想說:“掃眉書院,已經不缺女先生。吉水、南昌、饒州、鉛山、九江多地,都在籌辦女校,我可以寫封舉薦信,你們拿著舉薦信去便可。至於書坊,我也可以寫舉薦信。”
柳如是突然問:“趙先生,女子能否在江西做官?”
“能,”趙瀚歎息道,“但很困難,容易招惹非議。”
小紅已經嫁人了,為了顧及家庭,不再做宣教員奔波。而是做了安福縣主簿,相當於縣辦主任,這事兒在去年引起轟動,甚至還有迂腐之輩,跑去縣衙門口貼大字報。
趙瀚的總兵府,也收到一大堆請願信,希望他能禁止女人做官。
柳如是連忙說:“妾身隻是隨口一問。”
林雪立即轉開話題:“《射雕英雄傳》,是不是趙先生所著?”
“哈哈,”趙瀚忍不住笑起來,“你看過那本?”
“兩年前再版,我為《射雕英雄傳》畫過插圖,”林雪說道,“此書有兩種署名,一為李卓吾(李贄),一為趙子曰。近年來,盛傳趙子曰便是江西趙先生。”
趙瀚忍俊不禁:“怕不是江西趙先生,他們的原話是江西趙賊。”
林雪不接這話,追問道:“真是趙先生所作?”
趙瀚好笑道:“以前給人做家奴,手裡沒錢,寫賺些潤筆費。”
“先生真是大才。”林雪恭維道。
通過,林雪成功讓氣氛輕鬆融洽起來。
柳如是再接再厲,問道:“相傳趙先生有秀才功名,可是真的?”
“考了兩次,沒考上。”趙瀚說道。
王微問道:“先生精通詩詞否?”
趙瀚笑著說:“並未精習。”
名妓自有名妓的處世之道,這三個女人,都試圖套出趙瀚的興趣點。
也沒有彆的心思,就是想獲得趙瀚關照。
那天徐穎與張溥的談話,柳如是全程旁聽,她問道:“聽說先生年方十四,便得江西督學青睞,欲收先生為弟子?”
“有這事。”趙瀚點頭。
王微和林雪都非常驚訝,她們以為趙瀚學問粗淺,沒想到還是個神童。
一省提學官主動收徒,這種事情實屬罕見,因為肯定招惹非議。
柳如是翹起嘴角:“我猜趙先生必定滿腹經綸,隻把詩詞視為旁門小道,因此不屑與人談詩論詞。趙先生定有幾首大作吧?”
她們也懂“國家大事”,但都是老一套,什麼整頓吏治、任人唯賢。
這些根本不用說,江西已經做到了。
那就隻能往詩詞方麵引,那是名妓們的強項。
趙瀚笑道:“我倒想起一首舊作,在三位名家麵前班門弄斧。莫唱當年長恨歌,人間亦自有銀河。石壕村裡夫妻彆,淚比長生殿上多。”
此詩吟完,三位名妓連忙站起:“多謝先生教誨!”
她們的小心思被趙瀚看穿,而且還被此詩給敲打了。讓她們今後吟詩唱曲,多多關注民間疾苦,不要隻顧帝王將相和才子佳人。
這首詩丟出來,也是趙瀚在告誡治下文人。
柳如是心想:趙先生不愧為神童,果然是精通詩詞的,藏在心中不露痕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