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化普一隻袖子掖在腰帶上,他彎腰刨開積雪,枯草之下是遼東的土壤,是他從小生長的堅實大地。
忽然,吳化普翻身上馬,大喊道:“進城!”
大同軍這次改製,雖然保留了五軍都督府(五大兵院),但各都督府的轄區有很大變化,部隊番號也全部變成數字。
第十一師,師長胡定貴,總宣教官王堯臣。
至於獨臂的吳化普,負責統率十一師的騎兵。他還去皖北挑了幾個會騎馬的,都是一起南逃的遼東漢子,專門回來端滿清的老窩。
漢人百姓,已將官員殺死,站在街道兩旁迎接大同軍入城。
胡定貴大聲喊道:“有沒有讀過書的?”
一個瘦子衝過來,跪伏於地說:“將軍,在下讀過幾天書。”
“不準動!”
胡定貴走上前,摘下對方的帽子,揪住金錢鼠尾,揮刀將其割落。
割掉鞭子之後,胡定貴雙手端著帽子,認認真真給這人戴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瘦子朝那金錢鼠尾看去,心頭似也有什麼割斷了,笑著回答說:“啟稟將軍,在下名叫尤錦類。”
胡定貴問道:“你在金州做甚營生?”
尤錦類回答:“金州官吏,向漁民征收魚鰾,在下會熬魚鰾膠。熬好之後,會有旗人……韃子從蓋州過來,把熬製的魚鰾膠都收走,再留下一些糧食算作口糧。他們來時,除了魚鰾膠,也會收走其他軍需。”
胡定貴算是明白了,留在金州城的漢人,專門為滿清提供軍需材料。
比如魚鰾膠,就是製作複合弓的必需品。
胡定貴問道:“蓋州城有兵器製造所?”
尤錦類點頭:“有,專門製作弓箭和棉甲。不過韃子搬走之後,估計帶走了許多工匠,蓋州征收的魚鰾膠比以前更少了。給的口糧也越來越少,開春之後肯定餓死人。”
胡定貴朝著這些百姓望去,全城居然隻剩兩三千人,而且一個個麵黃肌瘦。
胡定貴心中有了計較,讓隨軍文官孟懷恩,組織城內百姓去海邊搬運糧食。
一來人手不足,本地百姓正好當搬糧的民夫。
二來以工代賑,分發些糧食給百姓。
三來登記造冊,趁著搬運糧草,把城中百姓的戶籍給編好。
聽說做民夫就給口糧,金州百姓頓時興奮起來,紛紛跟隨孟懷恩去海邊。
胡定貴把尤錦類留下,問道:“金州地界的人口還剩多少?”
尤錦類搖頭:“不曉得。”
胡定貴又問:“最近的八旗軍駐紮在哪兒?”
尤錦類說道:“蓋州。”
胡定貴再問:“蓋州有多少八旗軍?”
尤錦類再次搖頭:“不曉得。”
這貨一問三不知,不過也很正常。他們連飯都吃不起了,哪有閒心關注彆的事情?
胡定貴占領金州,安頓好士卒,便派出騎兵四處打探。
數日之後,哨騎陸續帶回來消息。
除了通往蓋州的官道,其餘道路多被荒草淹沒。
野外到處是被毀掉的村莊,那些屬於旗人的房屋和土地。多爾袞一聲令下,旗人不但把農奴帶走,房屋都一把火燒個乾淨。
有時騎馬奔跑一整天,都看不到人煙。
這裡迅速變成原始狀態,商業和農業活動近乎消失!
從金州中左所(旅順)回來的哨騎稟報,那邊隻剩下幾百號漁民。寨堡裡住著十戶漢兵,專門負責征收魚鰾,自身也得耕地打漁為生。
緊接著,前往複州打探的哨騎也回來了。
沿途堡壘、關卡全部廢棄,一個人都找不到,隻偶爾在野外遇到幾戶農民。
聽到這些消息,吳化普找到胡定貴:“我想請假一天,從軍中買些酒喝。”
“怎的突然想喝酒了?”胡定貴問道。
吳化普悲痛道:“有點憋不住了,想喝些酒睡覺。我是遼東人,知道這裡是甚樣子。金州、複州皆為遼東大郡,特彆是金州,曾經商旅如織。以前住在金州的商賈,比現在全城人口還多!還有那複州,到處是農田,根本就不愁糧食,現在卻荒無人煙。這都變成了什麼鬼地方?”
胡定貴拍拍吳化普的肩膀:“今晚破例,我陪你喝酒!”
就在他們喝酒的時候,六個大同哨騎,來到複州城外打探消息。
六人直奔城下,想要觀察城防情況。
忽然間城門大開,一個漢人文官,帶著吏員和軍官,點頭哈腰出城迎接。
“這是,把咱們當韃子兵了?”
“或許……是吧。”
“管他呢,殺進去再說!”
“……”
六個騎兵,加速衝向城門。
複州官吏卻不以為意,因為韃子騎兵都是精銳,平常時候耀武揚威慣了,便在城裡也經常這樣縱馬。
眼前的六個騎兵,雖然穿得有些奇怪,不像滿清的各式騎兵。但在遼東之地,除了八旗主子還能有誰?或許是什麼時候換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