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使團前往南京的時候,羅馬教廷的長期觀察員班安德,也從歐洲心急火燎的回來了。
“教皇禁止中國教民祭祖?這怎麼可能?”艾儒略被驚得頭暈目眩。
班安德說道:“是真的。”
艾儒略說:“你肯定曲解了教皇的旨意!”
此時的教皇是烏爾班八世,一個非常開明的家夥。自稱是伽利略的學生,還幫助日心說辯護,並且致力於向全世界派遣傳教士。
如此教皇,怎麼可能禁止中國教徒祭祖?
班安德並不過多解釋,隻提醒道:“法國。”
聽到這個詞彙,現場的耶穌會高層頓時沉默。他們知道咋回事兒了,這牽扯到教廷的派係鬥爭,也牽扯到歐洲國家之間的競爭。
羅馬教廷的東方傳教總部在印度果阿,東方傳教事務完全被耶穌會把持,而耶穌會又被葡萄牙政府控製。
法國想要奪取葡萄牙的東方保教權,方濟各會、多明我會等團體,又想打破耶穌會對東方傳教壟斷。他們聯合起來挑刺兒,對羅馬教皇進行施壓,其中西班牙也來摻了一腳。
因為葡萄牙脫離西班牙獨立,還將西班牙派來澳門的傳教士,全部武力驅逐出澳門。
在班安德返回羅馬之前,方濟各會、多明我會的傳教士,就已經跑去教皇那裡打小報告了。他們說,耶教教義在中國已經被曲解,耶穌被視為中國的本土神靈。艾儒略等耶穌會士,妄圖將耶教融入儒教,鼓勵教民祭孔祭祖,假以時日,必然分裂為新教、東正教這種異端派彆。
即便如此,教皇烏爾班八世,都還是沒有立即做出決斷。
但法國的施壓不容教皇忽視,烏爾班八世跟黎塞留是死敵,但同時也屬於堅定盟友。正是他們聯手搞事兒,才把歐洲的三十年戰爭,從宗教戰爭轉變性質為國家爭霸。
另外,比利時興起詹森主義,試圖剝奪教皇對教會的控製權。這個教派發展非常快速,極有可能變成另一種新教。
教皇正在全力打擊詹森教派,結合中國那邊的情況,他對中國教徒祭祖非常擔憂。
班安德說道:“諸位,請奉行教皇陛下的旨意吧。”
就連曾經禁止中國教民祭祖,繼而引發南京教案的龍華民,此刻都堅決抗旨:“教皇已經老糊塗了,一旦這麼做,耶穌會就在中國完蛋了。”
班安德說道:“如果不這麼做,耶穌會同樣完蛋了。”
歐洲那麼多傳教組織,特彆是法國遣使會,這玩意兒是教皇和黎塞留一起支持的。法國遣使會,正在向全球派遣傳教士,想借助宗教來擴**國的海外影響力。他們對耶穌會虎視眈眈,早就想奪取東方傳教權,一旦耶穌會抗旨不遵,耶穌會的東方傳教權肯定被取締。
遵旨,耶穌會要被趙瀚搞掉;抗旨,耶穌會要被教皇搞掉!
那麼可不可以,既遵旨又抗旨呢?
傅泛際說道:“羅馬距離中國太遠,教皇不清楚這裡的事情。我們會遵照教皇的旨意,但也會顧及中國教民的意願。我們會勸導教民不要祭祖,但數千年的中國風俗,不可能在短期之內糾正。耶穌會今後的傳教重心,就是按照教皇的旨意,努力扭轉這種不符合教義的風俗。”
“是的,”艾儒略瞬間明白,“今後一定要反複宣傳,勸導教民不要祭祖。”
龍華民也說:“耶穌會永遠擁護教皇,教皇的旨意,就是耶穌會的傳教目標。”
班安德頓時哭笑不得,但他也是葡萄牙人,也要維護葡萄牙和耶穌會的利益,便點頭說道:“這是一個好主意,我們尊重教皇,我們聽從教皇,我們會按照教皇的旨意傳教。”
耶穌會就此達成共識:對教皇陽奉陰違!
但是,其他傳教組織可不會聽話。
……
福安。
耶穌會雖然壟斷中國傳教權,但還是有少數地方被其他組織奪取。
福安的傳教負責人,是西班牙從菲律賓派來的黎玉範。這貨屬於多明我會,曆史上,再過兩年,黎玉範就親自趕回羅馬,指責耶穌會縱容中國信徒尊孔祭祖,因此引發長達數百年的“中國禮儀之爭”。
當時,教皇禁止中國信徒祭祖,反複拉扯十多年,終於激怒康熙,下令全麵驅逐天主教。
一直到抗戰期間,教皇在承認偽滿國時,迫於墨索裡尼的壓力,才允許中國信徒祭祖,給“中國禮儀之爭”劃上惡心句號。
此時正是清明節,大同皇帝頒定的法定節日,且屬於清明、寒食、上巳三合一的大節。
除了少數值班人員,大部分官吏都趁著放假,跑去城郊鄉野踏青或者祭祖。
福安縣城外數裡,山麓墳地間正在鬨騰。
福安縣工科吏員陳伯淵,帶著兄弟妻兒給老母下跪:“母親有什麼話,等回到家裡再說,這裡好多鄉親都看著呢。”
這老婆子叫陳林氏,早年喪夫,獨自拉扯兒女。雖然家有良田仆從,但孤兒寡母不易,家中田產被親族霸占大半。
也正是在這種艱難時期,她皈依耶教找到了信仰,振作精神將兒女撫養成人。
陳林氏厲聲斥責晚輩:“世間隻有一個真神,那就是陡斯神(耶教上帝)。除了陡斯神,誰都不能祭拜,祖宗也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