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老爺,舅老爺被抓了!”
管家疾奔進屋,鄭洪義還沒說話,妻子就已經哭哭啼啼進來。
一看那樣子,鄭洪義就頭疼。
他確實極為護短,經常包庇族親。但這並不代表,他喜歡族親三天兩頭惹事兒,小舅子早就讓鄭洪義極為厭煩。
“又犯什麼事了?”鄭洪義沒好氣道。
其妻馮氏驚慌道:“是舒大那個案子,明舉又被抓了!”
鄭洪義頓時不高興:“這案子去年就已完結,怎又翻出來?是不是姓付的要離任了,臨走之前還想撈一筆?”
“跟付老爺沒關係,”馮氏說道,“是舒大家的,去官府投狀鳴冤。付老爺托人來報信,讓咱家再使點銀子,莫要鬨到知府衙門去。”
“豈有此理!”
鄭洪義氣憤道:“舒大那案子,已經給了舒家銀子。這才過去一年,又要鳴冤翻案。難不成,他們年年鳴冤,咱家年年給銀子?這銀子不能給,一旦給了,沒完沒了!”
馮氏擔憂道:“萬一真鬨到知府衙門咋辦?李老爺(府同知)說,知府已經懷疑河堤。要是舒大的案子也被知府盯上,怕是……怕是……”
“莫怕,”鄭洪義抬手說,“這位黃知府,是陛下的侍女出身。咱兒媳,是李閣老的侄孫女。黃知府跟李閣老,那都是從龍之臣,自家人還會跟自家人過不去?就算黃知府不給我鄭家麵子,也得給李閣老留幾分薄麵。”
鄭洪義又對管家說:“你去法院盯著,看看究竟是怎回事。還有,問問舒家,為何要鳴冤翻案,他們是不是不想活了?”
兩個小時之後,管家回來稟報:“老爺,舒家說他們沒翻案,是那範氏自己在遞狀鳴冤。”
鄭洪義眉頭緊皺,喃喃自語道:“一個婦人,已經改嫁了,為何要冒著得罪鄭家,突然跑出來給前夫鳴冤?”
管家欲言又止。
“說!”鄭洪義嗬斥。
管家說道:“老爺,小的聽人說,咱們給的銀子,都被舒家吞了,一文錢都沒留給範氏。非但如此,舒家還逼著範氏,改嫁給龍遊那邊一個鰥夫。那鰥夫都五十歲了,為了迎娶範氏,給了舒家足足五兩銀子聘禮。”
鄭洪義聽得一怔,隨即哭笑不得:“舒家這是兩頭吃啊!”
被失手打死的舒大,本就是醉鬼敗家子,家人早就受夠了這廝。親情已經淡漠,被打死了更好,何況還拿到賠償銀子。
舒家之人,吞掉銀子,又把舒大的遺孀,以改嫁的名義近乎賣給鰥夫。
裡裡外外,賺兩次錢,他們當然不會翻案。
鄭洪義說道:“派個小廝,暗中跟範氏接觸。她肯定是沒有分到銀子,又被迫嫁給老鰥夫,心裡越想越氣,這才失心瘋又去報官。給她二十兩,讓她莫要再鬨了,否則……她現在的丈夫是乾嘛的?”
管家說道:“在竹棚鎮經營鐵鋪。”
鄭洪義說道:“她要是再鬨,就讓她家的鐵匠鋪開不下去!”
……
衢州府城,有兩級法院。
一個是西安縣法院,一個是衢州府法院。
掌管刑獄的府推官,這個官職被取消,改為府**官和府提刑官(檢查官)。
此次抓捕鄭洪義的小舅子,便是提刑官批捕的,由警察抓起來關著候審。
大牢裡,馮日昇住著單間,正在跟獄卒頭子喝酒。
“馮老爺,這屋子灑掃過好幾遍,黴臭味實在除不乾淨。您老,且委屈幾天。”獄卒頭子賠笑說。
馮日昇品著小酒,點頭讚許:“辦事不錯,少不得你的好處。”
獄卒頭子連忙敬酒:“多謝馮老爺栽培!”
馮日昇說道:“事情打聽清楚了嗎?”
獄卒頭子解釋說:“舒家收了銀子,沒有分給範氏,還逼著範氏改嫁給老鰥夫,趁機收了一筆彩禮錢。那範氏想必不忿,便出來遞狀子喊冤。提刑老爺派人傳話,讓馮老爺在這裡住幾天,等把範氏安撫好了自會消案。”
“哪有恁麻煩?”馮日昇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獄卒頭子歎氣道:“馮老爺,今日不同往日,黃知府調來衢州之後,很多事情沒以前那麼好辦了。”
馮日昇譏笑道:“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相夫教子,居然還跑來做官。牝雞司晨,怕她作甚?”
“這位黃知府,終究是跟著陛下在武興鎮起事的元勳,”獄卒頭子說道,“她若是男兒身,恐怕都做中樞大臣了。真要惹惱了她,能把事情直接捅到皇帝那裡。”
馮日昇對此也很無奈,搖頭苦笑:“算了,就當我倒黴,遇到這樣一個知府。”
……
府衙。
黃緋,也就是小紅,正在跟一個“商賈”聊天。
“衢州官場,爛到什麼程度了?”黃緋問道。
戴文孟說道:“府縣兩級的提刑官、**官、治安官,基本都已經爛透了。這次慫恿範氏鳴冤翻案,就是為了試探情況。結果很糟糕,雖然馮日昇被抓,但在裡麵好吃好喝供著。我們之所以曉得他在牢中怎樣,是以探監為名進去的,一兩銀子就能買通獄卒,進去之後隨便亂逛,甚至都不問去牢裡探視哪個犯人。”
黃緋按下心中憤怒,說道:“我調任衢州,已半年時間。無論什麼事務,各級官吏都很配合。龍遊商幫日漸壯大,來往商旅如織,還興建了一些工廠,衢州府繳納的稅賦連年攀升。唉,我以為衢州已然大治,沒想到自己隻是個糊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