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退下,徐穎被女官請進來。
“陪我走走。”趙瀚放下毛筆,起身走出大殿。
徐穎跟在身後,一起前往禦花園。
趙瀚邊走邊說:“老師的身體如何?”
徐穎笑著回答:“遼東雖然苦寒,並非養老之地,但先生一回家鄉,許多毛病就不藥自愈,比他住在南京時還更精神。先生還尋到一位族弟,雖然那族弟也無兒無女,家人早已失散,但他們好歹也算親人團聚了。先生整日與族弟悠遊散心,偶爾還把保護他的士兵聚在一起,就在自家院子裡給士兵們講學。”
“如此便好。”趙瀚也開心起來。
徐穎繼續說:“附近的百姓,聽說太師在家親自授課,便於節假日把孩子送來旁聽。先生來者不拒,還雇了兩個廚子,專門給那些孩童做飯。”
趙瀚感慨道:“先生勞苦一輩子,是該享享清福了。不過我聽說,孟暗先生(李邦華)那裡,退休之後可過得不舒心。”
“怎麼了?”徐穎好奇發問。
趙瀚一聲歎息:“唉,孟暗先生忙碌慣了,根本就閒不下來。前幾天收到消息,孟暗先生病重在床,醫生說恐怕熬不過今年冬天。我已經派了行人和名醫,去吉水看慰孟暗先生,祝願他能長命百歲吧。”
這純屬“退休病”,在崗工作時精神奕奕,退休回家啥毛病都冒出來。
“殊為可惜。”徐穎附和一句,其實他跟李邦華沒多少交情。
又行一陣,趙瀚突然說:“你去江蘇做布政使吧,那裡的商人,愈發鬨得不像話了。鹽務,還有商稅,狠狠的查一查,我會讓督察院全力配合。”
徐穎立即表情嚴肅:“督察院都查不動,還要專選布政使去坐鎮?”
趙瀚說道:“督察院肯定查得動,但盤根錯節的關係,需要慢慢去梳理。江蘇商業之風大盛,官商勾結也多起來,需要狠狠治理好幾年,不是查殺幾個當官的就行。”
江蘇是發展最快的省份,工商業處於全國之最,人口也在瘋狂增漲當中。
再過十年,江蘇的人口,很可能排全國第一。
趙瀚想了想,說道:“江蘇的田政,似乎也有出大問題的苗頭。”
“田政出什麼問題?”徐穎皺眉道。
趙瀚說道:“朝廷雖然努力賑濟災禍,但難免有顧及不到的百姓。那麼多農民,有做生意欠了巨債的,有一場大病貧困無措的。甚至有參與賭博,輸得傾家蕩產的。我聽說,江蘇的地下賭場又冒出來了。總有些富商豪強,跟地痞流氓勾結,設局誘騙良家子賭博。輸光了家產,還不起賭債,就隻能拿家裡的田產去抵押。”
徐穎說道:“我朝禁止土地交易,田產隻能繼承,不能隨便過戶,又如何用來償還賭債?”
趙瀚冷笑道:“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無非田皮田骨那套。田產買賣,全都瞞著官府。窮人把田皮(使用權)私賣給富人,田骨(所有權)自己留著。仔細論起來,這玩意兒還不違法,因為他們沒有真的買賣土地。”
江蘇那邊,特彆是蘇淞常湖地區,正在醞釀一場弱化變形版“圈地運動”。
由於江蘇紡織業的快速發展,棉花等原材料供應不上。商人就通過各種手段,儘量控製更多土地,成片成片的種自己需要的經濟作物。
這種土地控製,不需要真的占有土地,隻需要控製土地上栽種的作物種類。比如棉花,比如桑樹。
朝廷用稅收來調控都沒用,棉田、桑田的賦稅已經很高了,但還是攔不住農民改稻為桑、改稻為棉。朝廷又不敢真的往死裡征稅,因為普通農民承受不住,真正的利潤都被商人賺走了。
江南的糧食種植麵積,已經跌到了非常危險的數據。
趙瀚說道:“你去主政江西,就做好三件事。清理江蘇的鹽務,清理江蘇的商稅,把改稻為桑的風氣遏製住!至於抓什麼貪官豪強,隻要擺出陣仗即可,督察院自會給你打下手。實在不行,殺幾個豪商。我那姐夫若不識趣,一並殺了也行!”
“是!”徐穎端正作揖。
徐穎的黑衣衛,之前由其副手代理。
現在徐穎正式卸任,黑衣衛也會正規化,行政級彆跟督察院類似。名字懶得去想,趙瀚打算改叫“國安院”。
督察院和國安院,都沒有逮捕權,但關鍵時候,可以繞開內閣,直接對皇帝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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