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一個晴天。
寇秋隔著窗戶向外看了眼, 幾處房屋早已經打開了門,裡麵的居民大多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門口, 一麵手上忙著什麼一麵閒談著,女人的腳旁擺著菜盆, 男人則早早就準備好了上山的工具,三三兩兩聚集到一處,向著茂密的山林走去。
寇秋也在昨天從村長口中聽說了, 這個村落位置偏遠, 隻能靠著賣點山上的藥材賺點錢, 倒也勉強算得上自給自足。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 都不過是個尋常的村子。它甚至有些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隱藏在鮮有人至之地,卻能怡然自樂。
寇秋看了一會兒,把窗簾拉了下去。
——怡然自樂。
這四個字不僅沒能使他心中的懷疑減輕,反而讓這懷疑越來越重了。
這會兒天色尚早, 係統也慢慢醒了過來,一醒來就疑神疑鬼地抽動著鼻子,忽然說:【我怎麼聞到了那個小蠢貨的氣息?】
寇秋:【......你有鼻子?】
還有,【什麼叫小蠢貨?】
係統壓根兒不理他,它借著寇秋的眼睛望見了桌麵上還殘留著的一小灘晶亮的水漬,頓時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憤怒油然而生:【你!你居然趁著我睡著的時候陪他玩兒?!】
寇老乾部:【......】
不是, 這個語氣怎麼那麼像逮住了老公出軌的老婆?
而他一個好好的社會主義接班人, 為什麼要扮演渣男的角色?
係統傷心的不得了, 控訴:【難道我不是應該是你唯一的小可愛嗎?你忘了之前是誰陪你看花看月亮看星星,陪你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嗎?】
寇秋:【......】
他隻好說:【是你?】
係統哼了聲,覺得心裡安慰了點,隻是還有點委屈。它吸了吸鼻子,半天才小聲說:【那現在,它是不是也變成你的小可愛了?】
——我是不是就不再是唯一的那個了?
它這句話並沒說出來,可語氣卻把它暴露的一點不剩。自它鬨脾氣以來,寇老乾部終於懂得了它梗著的那根刺。
【怎麼會呢?】寇老乾部說,【你是最可愛的那個。】
係統小小地哼了聲,又確認:【我比它還可愛?】
寇秋點點頭。
係統這下徹底心滿意足了,控製不住地心裡頭直泛喜悅泡泡,半天才憋出來句:【算你有眼光。】
“醫生!”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騷動,許多村民都扔下了手頭正在乾的活,喜氣洋洋迎上前去,“哎呀,醫生回來了......”
寇秋蹙了蹙眉,沒有打開門,隻是透過窗縫,順著村民們看的方向望去。
被村民簇擁著的是一個青年。他的眼是正宗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看人時總是透著股深情款款卻又不怎麼正經的味道,此刻手中拎著個大的藥箱,像是剛剛從外麵回來。無數迎接他的人臉上都泛著光彩,無論老人還是兒童全都掛著滿臉的笑。
“哎,”村長也慢慢從家中走了出來,道,“段澤,你回來啦。”
青年勾起唇角,短暫地笑了笑。
“是,”他說,“村長。”
村長咳了聲,又問:“東西找到了?”
青年晃了晃手臂,示意了下手中的藥箱。
“那就好,”村長說,拖著步子重新往回走,“你跟著我過來吧。”
寇秋感覺到村長的目光在他的窗子上過了下,像刀子一樣鋒利。
“醒了?”有人低聲問。
“剛才倒是拉開窗簾了,這會兒又關上了,好像又回去睡了......”另一個聲音回答,緊接著一切又重新陷入沉默。寇秋再從窗縫看去,隻能看見漸漸散去的人群,再也沒有什麼彆的動靜了。
一人一係統均沉默無言。
半晌後,係統才道:【他們在監視你。】
寇秋勉強笑了笑,但兩人的心卻都高高提了起來。陌生的、基本無外人進入的村落,甚至連當地政府也沒有記錄的地方,還有著多種多樣的奇怪傳說和禁忌......分明像是抓住了什麼,卻又像是什麼都抓不住。
係統默然許久,才寬慰道:【沒事兒,我們來這兒隻是虐渣攻的,不是真來破案的。】
寇秋說:【你真是問了個好問題。那麼渣攻呢?】
到現在為止出現了麼?
【出現了啊,】係統說,【就是剛剛那個醫生。】
寇秋:【......】
寇秋:【............】
【不是,】他難以置信地說,【這個渣攻,原身根本就不認識?】
那要從何虐起?
係統無辜地學著水娃給他賣了個萌,【嘿咻,人家也不知道呢嘿咻!】
寇老乾部:【......】
他是真不忍心打擊自己的崽。
但是說實話,這樣真是一點也不萌。
明明配著水娃那張小臉說出來就是可愛的,可聽見係統這一口機械音在那兒嘿咻,他這個從來不崇尚暴力的接班人怎麼就那麼想上手打人呢!
到中午時候,村長把青年介紹給了寇秋認識。
“這是我們村裡唯一的醫生,段澤,”他簡短地說,“之前有事外出了,一直不在村裡。”
段澤的目光一直集中在寇秋臉上,直到村長的話音落了,這才噙著笑,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段澤。”
“......白元青。”
“白大師,”段澤手上的力氣隱隱增大了點,若有若無地傾了傾身子,“原本聽村長說時,我還以為是一件上了年紀的人呢......”
他啞聲笑了下,語氣也含了點說不出的意味,“沒想到,這麼年輕。”
寇秋感覺到自己手背被他不輕不重摸了一把。
他愣了愣,看向對方,就看見段澤衝他飛了個眼神。
【......】寇老乾部難以置信道,【他這是妄圖靠姿色來打動我嗎?】
想要動搖一名堅定的共-產-黨-員??
係統崽子誠實地戳破,【我看他隻是想撩你吧。】
畢竟白大師這具身子,也算是沒吃過什麼苦長大的。皮膚白皙不說,身形也是較為清瘦的,穿著道士那種寬寬大大的衣服時袖口晃蕩蕩,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段澤在村中長大,基本上沒怎麼見過外人,對著的都是那幾十張熟悉的臉,如今乍然看見了個好看又陌生的便動了心思,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段澤一直握著他的手,寇秋掙脫了幾下也沒掙開,隻好直接道:“這位同誌,可以鬆手了吧?”
村長的目光也投射過來,青年這才掛著笑,慢慢把手鬆開了。
“我和白大師一見如故,”他說,“希望白大師不要介意。”
寇秋:“......”
不好意思,我隻和同樣身為社會主義建設者的戰友一見如故。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響起了一聲驚雷。村長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隔著窗戶向外頭看去,驚疑不定道:“要下雨了?”
段澤的臉上也沒了笑,沉聲道:“今天不該下雨的。”
可他們抬頭看去時,天上的烏雲分明已經沉沉聚了起來,天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昏暗下去,空氣中都彌漫著潮濕的水汽的味道,隱隱醞釀著一場暴風雨。
寇秋動了動鼻子,這味道和昨晚夢中的有些相似。
“還有人在山上,”村長匆匆出了房門,通知大家不要再出門,“都乖乖回到自己屋裡等著!”
寇秋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惶恐。那樣的情緒就像此時潮濕的水汽,是飛速蔓延開的,目光所及之處,所有村民都奔逃著躲進房子裡去,關緊了房門,拉上了窗。
“怎麼了?”寇秋問,“下雨了,會發生什麼?”
段醫生就在他旁邊抱著臂,斜斜靠著房門,神情似是有些麻木。他的眼睛望著遠方,道:“淋雨了......可能就得變成和那八個人一樣的死人了。”
他短暫地笑了聲,又回過頭來看寇秋。
“白大師,”他說,“你看,這馬上就下雨了,我的家在村子另一頭呢,恐怕過去就不方便了。”
寇秋:“......所以?”
“所以,”他掛著的笑裡帶著點彆的意味,“你看,我能不能在你這兒避避雨?”
轟的一聲,又是一道驚雷響起了。雪白的閃電把天幕撕裂開來,像是隻飽含怒氣的大手,風也隨之回旋著,號叫著,杜澤靠在門邊,猝不及防便被揚了一頭一臉的灰。
他一下子站直了身,呸呸地吐著:“什麼鬼玩意兒!”
雨點劈裡啪啦砸了下來,段澤慌忙後退一步,匆匆把門關上了。他狐疑地看著天,又扭過頭來看看寇秋,試探著說:“我能不能在你床上睡會兒?”
雷聲果然又響了起來,風刮得愈發猛烈,砰砰敲動著窗子。
係統算是看出來了。
這渣攻一撩自己宿主,天上就開始電閃雷鳴了,段澤顯然也看出來了,他手指摩挲了下下巴,含笑道:“有意思。”
外麵已經下了雨,寇秋便不好再趕人走。他起身去關窗,段澤的目光一直追著他的背影,忽然說了句:“白大師的腰真細,我一條胳膊好像就能環過來了。”
雷不劈了,係統覺得負責管雷的那個家夥恐怕已經被氣暈了。
段澤還在試圖攀談:“白大師平時都在做什麼呢?”
寇老乾部說:“學習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段澤:“......”
什麼?
他似是有點怔神,半天後才道:“沒想到白大師這行的,平時也這麼看重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