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探了我,我昨晚的話他起了疑心了。”林覺道。
林伯年一愣,跺腳道:“是啊,昨晚你那麼說話,任誰也心中不解,他問你也是應該的。”
林覺道:“二伯,他邀我今晚去彆苑一聚。我想,今晚我應該跟他攤牌。”
“不不不,不成不成,你沒證據,怎麼攤牌?這不是胡鬨麼?”林伯年連連擺手道。
“二伯,他可並不知道我沒有證據。他邀我去彆苑,怕也是有些企圖。二伯不是說要證據麼?所以,今晚我想請二伯也去彆苑,但是不要現身,聽聽我和他說些什麼。最好……二伯能邀請家主一同前往。如果家主和二伯親耳聽到了大公子自己承認的話,不知道算不算是確鑿的證據。”
林伯年吃驚的看著林覺,他立刻便明白了林覺的意思。林覺要從林柯口中套出話來,讓他親口承認通匪的事實。而大哥若是跟自己在旁聽到這些話,那便無可辯駁了。
“林覺……你當真想這麼做麼?”
“二伯,您說現在還有什麼辦法麼?難道我們坐以待斃?等著林家上下滿門抄斬?全族皆滅?”
“當然不能,或許,這是個好辦法。隻是……隻是……”
“二伯是想說,這件事該如何善後是吧。即便大公子親口承認了,也無法善後是麼?其實……家主在場,那是家主的事。我想,家主應該會有他的決斷。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如何才能讓這件事對林家不造成危險,家主心裡也明白。”
“是啊,就怕……就怕家主下不了狠心啊。”林伯年搖頭道。
林覺輕聲道:“誰都下不了狠心,二伯不想看到這些,我也不想看到這些,可是……現實逼著我們不得不做出決斷,那可是林家上下數百口人的命啊。”
林伯年緩緩點頭,咬牙道:“你說的是,無論是誰,也不能和林家全部人的性命,林家數百年傳承的門楣相比。”
林覺道:“二伯說的沒錯,一切為了林家。另外,還有一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林伯年皺眉道:“你這件事都說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林覺道:“二伯,侄兒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家主治下,林家混亂不堪,若今晚大公子通匪的事情坐實,家主更是脫不了乾係。如果……如果今晚的結局是我們所預料的那般,家主心中會怎麼想?若……若不得不采取措施處置大公子,家主今後會怎麼做?你我如何麵對家主?畢竟……畢竟……那是他的兒子啊。”
林伯年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林覺道:“二伯,我想說的是,林家不能再這麼下去,二伯必須出來擔負責任。家主主持之下林家不會有發展,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希望二伯能為林家的未來計,不能再不管不顧不聞不問了。林柯的事以及家中發生的種種事情,都說明了家主怕不是帶領林家往前走的最佳人選。既然如此,林家便需要換個掌舵之人,能者居之,二伯是最好的人選。”
“你……你是要我……奪了家主之位?”林伯年愕然道。
“不是奪,家主若意識到這一點,他會讓給你的。我希望家主能醒悟過來,但如果家主不能醒悟,我希望二伯要挺身而出責無旁貸。我知道二伯和家主兄弟情深,甚難做到這一步,可是還是那句話,一切為了林家。難道二伯認為,糊塗到連兒子通匪,造成林家差點覆滅的罪過還不足以說明家主的失職麼?二伯若是覺得我說的是無稽之談,那便當我是胡說八道。”
林伯年愣愣的站在那裡,心中紛亂如麻。一方麵,他並非沒有當家主之心,隻是他從未表露罷了。另一方麵,大哥對自己確實非常的好,自己實在是無法去這麼做。但林覺說的未必沒有道理。如果今日所言的事情都是事實,那說明大哥這個家主是不稱職的。若如此還不能讓他卸任的話,將來或許會出更多的漏子,生出更多的禍事來。林家的將來或許是一片迷茫。
“二伯,我跟您明說了吧,此事之後,若家主依舊如故,我將會退出林家,改隨母姓,從此和林家一刀兩斷。因為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不願看著家主依舊對外房子弟苛刻,更不願家主將來將位子傳給林頌他們,他們的名聲和能力更不配當家主,林家倒了他們手上,更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然如果二伯能挺身而出,林家或有前途,林覺將全力擁護二伯。”
“林覺,你……不用如此極端吧。你離開林家又能如何,改變得了身上流著林家血脈的事實麼?”林伯年皺眉道。
“起碼眼不見為淨。我不想再看這這些人胡亂折騰了。看了我忍不住去說,但我人微言輕,說了又更加的孤立,所以索性一了百了。”
林伯年蹙眉不語。
“二伯也知道,我和王爺和嚴知府多少是有些交情的,我本來我不想借他們光,但若林家有希望,我已經打算全力跟他們搞好關係。我本是個高傲的人,我不屑於通過這種行為來為林家謀利,但為了林家我願意這麼做。但是,林家既然讓我失望,我卻沒必要再去跟梁王府卑躬屈膝。這倒也好,這本也是我不願做的。”林覺輕聲道。
林伯年心中一動,沉聲問道:“你的意思是,若我為家主,你願意為了林家和梁王搞好關係?為林家找個靠山?”
林覺點頭道:“是,我願意這麼乾。我想這也是二伯所希望的。實話對二伯說罷,梁王爺曾經跟我談及二伯在京城所為,他知道二伯在京城的努力。但梁王說了,銀子不能解決問題,不但不能解決問題,銀兩行賄的事還會成為把柄。他認為我林家的策略是錯誤的,林家最重要的失誤是沒有找到靠山。他甚至預言說,我林家若是不能明白這一點,將來必成為傾軋的犧牲品。他說這話的時候是邀約我為他王府幕賓的時候,但那時我並不認同他的話,認為他不過是為了逼我就範說出的威脅之言。但後來我越是細想,越覺得他的話是有道理的。二伯想必也深有同感吧。”
林伯年默默點頭,他是最有體會的。銀子確實管用,但並非萬能。自己在京城中想儘辦法的想走呂中天或是楊俊的門路,但卻發現,在他們眼裡,銀子已經根本不是一種籌碼。他們需要的是能給他們助力的幫手,而他林家顯然不夠資格。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隻能勉強維持三司衙門中的職位,但這遠遠不夠。
三司衙門早已沒落,即便是三司使張鈞的話也遠沒有兩府中的官員管用。三司衙門這十幾年來早已淪落到二流衙門的地步,在朝中影響力甚微。自己想要離開三司衙門擠入兩府已經很久了,但卻根本沒有辦法,便是因為沒有人替自己說話,沒有人真正的提攜。這麼下去,結果隻有一個,那便是不進反退。不久後官員考評又將開始,他這個三司副使的位置能夠保得住都未必能保證了。
但如果能攀上梁王這座靠山,那絕對是對林家,對自己都是極為有利的一件事。林覺說的話對林伯年產生了極大的誘惑力,在他的內心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叔侄二人突然都沉默了。
屋外風過樹梢,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隻鳥巢從樹上摔落下來,裡邊幾隻羽毛未豐的幼鳥摔落在地上。不知從何處竄出兩隻貓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幼鳥咬住。幼鳥的哀鳴聲淒厲,它們的父母在空中哀鳴飛舞,但卻毫無辦法。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
林覺和林伯年都目睹了這一幕。
林覺輕聲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不強大,便隻能被人給吃了。二伯在京城應該見識頗廣,官場之中的事情應該比侄兒懂的多的多。正如這鳥兒,巢不堅,羽不豐,如何立足枝頭?有時候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做,而是不能不做。正如我林家的事,我們不作為,林家便將沉淪。譬如今晚的事情,我不去見大公子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能渾渾噩噩的過日子。但當有一天紙包不住火之後,林家全部被此事拖累滿門抄斬的時候,我們是否會為今日的不作為而後悔呢?”
林伯年悚然而驚,半晌無語。
……
那天午後的交談之後,林伯年雖沒有當場正式的表態,但當晚他便以想去彆苑清靜清靜為借口,請林伯庸和他一起去彆苑小住一晚。林伯庸不疑有他,接下來便全程目睹了林柯和林覺的攤牌。這其實便是以行動讚成林覺的提議,這之後事情一步步的走向了不可逆轉之局。
在林柯死後,林覺和林伯年又進行了一次長談,而這一次是林伯年主動找林覺談話。兩人就在林柯的靈前定下了要改變林家現狀的計劃。林伯年看似無能,但其實內心極為精細,他提出以推薦林覺出任大管事為名試探林伯庸是否已經有所醒悟。如果林伯庸依舊沒有醒悟,兩人便聯手演出一場‘逼宮’的戲碼。這才有了船行大院之中那場好戲。至於林伯庸居然親手將家主送到林伯年的手上,那確實意外之喜。本來,林伯年和林覺的計劃還要更加的激進些。若林伯庸不肯讓出家主之外,林伯年便會出麵召集族中數百人的大會,並且在族中大會上進行征詢,拿出祖訓一一對照,一條條指出林伯庸和長房的過失,從而以公投的形式罷免林家家主林伯庸。
若這個辦法再不奏效,林伯年會選擇和三房聯手,將二房和三房的產業收回,迫的林伯庸讓步。但這是最壞的一種做法,這會讓林家陷入分裂之中,這也是他們最不願的一種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