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鶯鶯睜著一雙大眼睛怔怔無語,說實話她並沒有聽明白林覺的意思。就像之前大劇院的那麼多劇目演出之前,林覺向她解釋劇中詞曲,解釋光影運用的效果所表達的意思時一樣,她也是大多數時候聽不明白的。譬如如何用光線對比烘托人物的處境和內心情感,謝鶯鶯完全不明白這其中之意,然而演出結束後,總有人告訴她,剛才演出上那一幕光線烘托之下,她的形象有多麼的突出,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波瀾。這樣的話聽多了,謝鶯鶯也終於相信了林覺的話。原來還可以用外在的手段烘托內心。
又譬如林覺喜歡在劇中特意點出此處用何種樂器演奏何種類型的曲子,還特意寫了一篇《論配樂的重要性》的文章給她們看,開始時她們不以為然,以為這是破壞了劇目的氛圍。然而每每當樂聲響起時,台下鴉雀無聲時,她們才真正意識到林覺的作法是對的。
所以,即便不懂,不明白林覺在說什麼,謝鶯鶯的心裡還是相信林覺說的這些。她相信既然林公子如此上心,這必是一場驚世駭俗的演出。
“請給我安排一個好的位置,明晚我要去看。可是我怕離得遠了,看不清楚。”謝鶯鶯輕聲道。
林覺哈哈笑道:“那是自然,明晚大劇院所有演員都將有個最好的位置,我希望所有人都從中得到啟發,這對於大劇院的未來極為有利。這也算是我假公濟私一回吧。”
……
半夜時分,杭州城北關門外卻熱鬨非凡。碼頭上抵達的船隻連續不斷,大批的人員在北關門外碼頭下船上岸,然後從水門外登記入城。因為杭州城采取了嚴格的京城盤查製度,盤查每人的身份才一一放進城中,故而城門口幾乎一直處於擁堵狀態,惹得這些急於進城的人怨聲一片。
幾艘官船便在這亂紛紛之中靠山了北關門碼頭。不久後,船上眾人紛紛下船,打著阿欠跺腳捶腰活動著身子。
“劉大人,可算是到了,這一路可夠嗆。您身子還吃的消麼?”長袍黑須的江寧知府沈放朝著一旁正捶著腰眼的揚州知府劉勝笑道。
劉勝年屆五旬,長途跋涉對他而言確實是個苦差事。不過他可不願被人小瞧,於是挺腰笑道:“沈大人,老夫若吃不消,怕是你早已爬下了。話說當年,我在靜海縣當縣令,和當地百姓一起出海,三天三夜顛簸於海浪之中,照樣生龍活虎。這點小風浪算的什麼?”
沈放一笑道:“倒忘了這茬了,劉大人在本官麵前都說過八九遍了吧。所有人都知道你劉大人二十多年前勇抗風浪之事了。哈哈哈。”
沈放故意將二十多年前這幾個字加重語氣,借以揶揄劉勝拿年輕時候的事情來吹噓。劉勝不以為意,自嘲道:“哈哈哈,是啊,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不過,這點水路還是不妨的。”
沈放點頭微笑,目光掃向遠處城門口月光下黑壓壓的人群和閃亮的燈火,皺眉道:“這是怎麼了?怎地都堵在那裡?”
劉勝也眯眼看去,點頭道:“是在盤查身份。嚴知府這幾個月下了戒嚴令,海匪餘孽猶在,尤其是在八月十五中秋之時,嚴知府必是更加的小心了。一個個的盤查了身份才能放進城裡。”
沈放點頭道:“嚴正肅是個精細人,尤其在他即將離職的時候,他是絕不肯讓杭州出亂子的。”
劉勝點頭低聲道:“聽說了麼?嚴正肅這一次怕是要得到重用了。聖上一直想調他入中樞,他就是不肯。這一次應該是不會拒絕了。”
沈放點頭道:“八九不離十。我聽說……這一次嚴知府要進政事堂,怕是要拜副相。”
劉勝點頭道:“我也聽說了。嚴正肅其實當年留在京城,現在恐怕早就是中樞人物了。隻是他執意不肯罷了,也不知他怎麼想的。他若入政事堂拜相,以他的脾氣,不知和呂中天能否協作和睦?”
“和睦?劉大人呐,豈不聞一山不容二虎,一個馬槽中能拴兩匹烈馬麼?呂宰相和嚴正肅可都不是能聽命於人之人,若嚴正肅當真進了政事堂為副相,那可有好戲看咯。”
“你是說,他們兩個會相互不容?”劉勝眨眼道。
“我估摸著會有一番爭鬥。嚴正肅若拜副相,他必是要管事的。他可不會甘於當個唯唯諾諾的閒職。否則的話,他定不會進京。這一次我估摸著聖上會給他些許諾。但你想,呂宰相在朝中如日中天,怎肯來個人在旁邊礙眼?不用說,自然是有一番爭鬥了。”
“你說的甚是,難怪這一次呂宰相派了吳大人也來杭州,吳大人又給了我們諸多便利。翰林院和京中的名士們也都是呂相和吳大人替我們引見張羅的。對了,我明白了。這是要給嚴正肅一個下馬威啊。這是要借此事在嚴正肅上京之前殺殺他的威風。你說是也不是?”劉勝恍然道、
“劉大人,你才明白啊。你以為憑你我的麵子,翰林院那些學士夫子們能搭理我們?自然是呂相從中協助了。一來可壯大我們的實力,二來也讓杭州這邊無人可請。此消彼長之下,便是要給我們創造此次戰勝杭州府的便利。吳春來此行說是來查勘民情,其實便是來看笑話的。”沈放捏著胡須低聲笑道。
劉勝緩緩點頭,忽道:“對了,你說這一次若是我們贏了,嚴正肅之後若是當真進了政事堂當了副相,他會不會對你我不利?”
沈放嗬嗬笑道:“劉大人啊劉大人,你未免太小看嚴正肅了。嚴正肅可不是那種小雞肚腸之人。他雖性子執拗爭強好勝,但他絕非記仇報複之人,這一點你絕對放心。嚴大人可是正人君子,可沒劉大人想的那麼齷齪。”
劉勝撫須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正人君子咯?我以小人之心度之?”
沈放低聲笑道:“劉大人說笑了,是君子是小人有那麼重要麼?本官便敢自承不是君子,我可不想當嚴正肅那樣的正人君子。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活的跟嚴正肅一樣苛刻自己,古板無趣,有何意味?”
劉勝嘿嘿笑道:“難怪沈大人經常光顧你們江寧的風月樓。風月樓那位柳依依姑娘怕是沈大人的心頭肉吧。”
沈放一愣,略有些尷尬的道:“劉大人,可不要亂說話。道聽途說之言可不足信。我和柳依依之間可沒什麼。倒是劉大人要討第六房小妾的事情,本官倒是知道的。本官還打算去道賀一番了。說起來劉大人倒真的是老當益壯,娶個十六歲的小妾,本官可真是服了你了。”
劉勝也尷尬擺手道:“莫說了,莫說了,老夫也有難言之隱啊。我已經年屆五旬,然膝下無子。幾位夫人肚子不爭氣,生的全是女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這不也是我了給我老劉家傳個香火麼?”
沈放哈哈一笑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咱們還是不要談論這些了,你我相互揭短有意思麼?咱們兩家這一次可是要聯手的。明晚花魁大賽上,定要勝出。無論是我江寧府還是你揚州府,哪一家獲勝都可。但絕不能讓嚴正肅給贏了。若是我們輸了,怕是呂相會不高興的。你我仕途靠的是呂相,可不是嚴正肅。”
“說的是,我還是有信心的。不過聽說杭州府的萬花樓和群芳閣實力也自不俗。希望不要出什麼意外才好。我可不想被呂相罵的狗血淋頭。”
“劉大人不用擔心,這一次咱們有備而來勢在必得。那萬花樓和群芳閣根本不足懼。聽說這兩家頭牌去年輸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青樓手裡。在杭州她們都能自己翻船,何況是要麵對我江寧府和揚州府的強勁對手?何況我們還有這麼多助力?放寬心,好好享受這一趟杭州之行吧。”沈放嗬嗬笑道。
劉勝點頭道:“既然沈大人這麼放心,本官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沈大人,咱們是不是要派人去知會一聲,這要等到何時才能進城?門口堵了這麼多人?嚴正肅也真是擺譜,我們來了,他也不來迎接我們。”
沈放啞然失笑道:“你指望嚴知府來迎接我們?怕是做夢吧。咱們也不能忙著進城,吳大人帶著京城眾人即將抵達,你我乾脆在碼頭等候,我估摸著天亮前應該便到了。城門口便讓嚴正肅慢慢的盤查吧,畢竟若是真的混進去海匪滋事,那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