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早飯之後,林覺決定今天還是去禦史台衙門找方敦孺。一方麵是有事要說,另一方麵既然師母不在家,自己該將先生接來住幾天,也不知先生這幾日如何飲食,住在何處。自己應該關心關心。
臨出門時,棗園卻來了個不速之客。小王爺郭昆帶著幾名隨從來了棗園。林覺聞報忙去前院迎接,小王爺郭昆卻連門都沒進,馬都沒下,隻騎著馬兒在門口立著。
“小王爺怎地來了?怎不下馬進來喝杯茶水?”林覺拱手出門笑道。
“不必了,我得去軍營當值,順便經過這裡,跟你說幾句話便走。”郭昆麵無表情的道。
林覺點頭道:“不知有何吩咐?”
郭昆道:“也沒什麼,你知道我父王來京的事了麼?”
“采薇……嗯……小郡主跟我說了,我打算這幾日去拜見王爺呢。”林覺道。
“你不用去拜見了。父王這幾日很忙,他若要見你會派人來請你的。那個……我妹子這幾天會陪著我父王,所以她沒時間出來亂跑,她要我帶句話給你,這段時間她沒空閒,所以不能來……找你。那個……就是這件事,妹子怕你去大相國寺撲了個空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故而讓我來告訴你一聲。好了,要說的我都說完了,我得走了。”郭昆沉吟著說了幾句話,便拱手告辭。
看著郭昆騎馬飛馳而去的身影,林覺心中有些疑惑。王爺來京城這件事本身就有些蹊蹺,應該是有些不得不來的理由才是,否則他恐怕寧願呆在杭州。郭采薇這幾日不見蹤影也是很奇怪的事情,春闈大考結束之後郭采薇應該會來見自己的,為什麼那天既沒有在貢院外邊接自己,昨天一天也一點消息也沒有。以自己對郭采薇的了解,這是有些反常的。
自來京城和郭采薇相聚之後,雖然分在兩處居住,但郭采薇可是每天都會來找自己的。兩人正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的時候,突然間不見蹤跡,還讓郭昆來通知自己,這事兒更是有些蹊蹺。就算沒空來,也不該是讓郭昆來通知自己。郭昆雖然現在態度有些鬆動,但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樣子,小郡主要郭昆來傳話,這豈不是故意招惹郭昆的不快?所以,整件事都有些不太合理。
難不成小郡主出了什麼事兒?林覺不禁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
和小虎再次前往禦史台衙門拜訪,雖然依舊撲了個空,但也得到了個好消息:方敦孺昨晚是在衙門中留宿。
有了這個消息,林覺決定傍晚再來拜訪,今日無論等到幾更都要見到方敦孺才成。回去的路上,林覺轉道大相國寺小郡主的住處,想看看小郡主在不在那裡。但門人告訴林覺,小郡主已經數日沒有住在這裡了。這也從側麵證實了郭昆的話,小郡主應該是住在舊王府中陪著梁王郭冰,暫時是見不到了。
林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慌亂。雖然仔細想想,也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從郭昆今晨的語氣和神態,以及小郡主突然的不見蹤跡,甚至是沒派人來送封信的行為來看,總感覺是出了什麼事。這種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見不到小郡主,見不到方敦孺,就連師母也去走親戚了。春闈大考也結束了,也沒有回家讀書的心情。突然間,林覺無事可做了。回到杏園之中,綠舞也有自己的事情忙,小虎忙著劈柴喂馬,林覺自己坐在後院的大樹下喝茶喝到肚子脹。這種感覺簡直可以用百無聊賴來形容。不過這種百無聊賴的感覺對林覺而言卻是一種難得的奢侈。自離開杭州以來,林覺便甚少有這麼安靜清閒的時刻。伏牛山中的凶險緊張,京城的嘈雜,人際的壓力,種種事情讓林覺難得有清靜的時候。此時這半日的寧靜,讓林覺可以清空思緒,純粹的享受這初夏的美好時光,讓林覺疲憊的精神和身體得到了難得的舒緩。
傍晚時分,林覺和林虎再次坐著馬車前往禦史台衙門。抵達禦史台時,正是夕陽西沉時分。傍晚的禦史台衙門光線晦暗,更顯陰森。大群的烏鴉在幽暗的天空中起落,鴰噪聲讓人生寒。最終它們紛紛落在禦史台大院中的高大的皂角樹上,形成一個個凝立不動的黑點。
林覺和林虎在禦史台衙門前的小廣場上等待著。天色慢慢的全部黑了下來,四周像是被黑幕籠罩住了一般。但不久後,以林覺和林虎立身之處為界限,西邊遠處是燈火璀璨的大內西華門城樓,明亮的燈火可以清晰的照亮城樓和城牆上下遊走的禁軍守衛。鐵衣兵器的光芒偶爾閃爍刺目。但轉頭看向東邊的禦史台衙門,卻是黑乎乎的一片房舍,像是個吞人的怪物一般坐在黑暗之中。門前的兩隻風燈也隻發出慘白的光芒來。
相聚不足兩百步,便是兩個世界。一個是璀璨輝煌的皇宮大內,一個是陰森黯淡的禦史台衙門。人說建築有生命,此刻可證之。
叔侄二人一直等到二更更漏響過,都覺得恐怕今日又是個空時,卻見到廣場南邊的黑暗中一盞燈籠搖弋而進。伴隨著燈光的是吱呀呀的車馬聲音。那大車很快來到近前,搖搖晃晃簡陋不堪,車轅上的燈籠隨著車輛的搖晃來回擺動著。拉車的正是一匹瘦騾子,那正是嚴正肅的大車。
林覺忙跳下車迎了上去,攔在車錢拱手叫道:“車上是老師麼?”
騾車停了,方敦孺高大的身形從車上下來,走到了車前的燈光裡。“林覺?怎麼是你?這麼晚了,你在這裡作甚?”
“學生特意在此等候先生的。可見到先生了,昨日找了先生一天也沒找到。家裡也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