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小人便告辭了。”阿木馬上拱手告辭,撥轉馬頭離去。
因為矮牆相隔,林覺和林虎隻能下馬,牽著馬匹走到土牆旁邊。那土牆隻有四尺來高,堪堪到林覺的額頭。林覺和小虎饒了百餘步卻沒找到入口。
“小虎,你牽著馬兒找路過去,我翻牆過去瞧瞧。反正有這棵大槐樹為目標,不至於失散。”林覺見人心切,於是對林虎道。
林虎知道公子的心思,急於要見到浣秋小姐的心情迫切。這裡地形不熟,繞路也不知道繞到什麼地方去,還不如直接翻牆來的方便。雖然這也許不合規矩,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
小虎牽著兩匹馬兒離開,林覺將衣衫掖在腰裡,尋了一處稍微矮一些的牆頭部分雙手攀住用力爬了上去。土牆應該是很久以前築造的,經過風吹日曬的早已鬆散不堪。林覺堪堪爬上牆頭,上麵的一塊泥磚便開始坍塌,林覺沒來得及反應,便‘咕咚’一聲滾落牆裡。泥土草屑撲簌簌而掉落,即便林覺頭上頂著鬥笠,依舊頭頸之中灌了不少,灰頭土臉弄了一身。
林覺一邊呸呸呸的吐著嘴裡的黃土和草屑,一邊爬起身來。拍打抖落著身上的泥土,一邊朝四麵張望著。眼前是一片一人高的蒿草和荊棘,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踮起腳尖看時,才隻能看到靠近北邊的遠處有幾間茅舍的屋頂,但明顯已經無人居住,因為坍塌了半邊,隻留下雜亂的屋頂椽子和破損的大洞。
好在有大槐樹高高聳立在東邊,那便是地標。林覺分開雜草開始朝著大槐樹的方向走去。一人高的蒿草遮擋了視線,空氣悶熱難耐,隻走了二三十步,林覺便渾身是汗,衣衫也被荊棘扯破了幾處,甚是狼狽。但林覺也同時聽到了前方似乎傳來人聲和枝椏枝椏的聲音。林覺忙不顧雜草的糾纏拚命往前衝,終於跌跌撞撞的衝出了長草的糾纏,一下子摔在了一片菜畦之中。
原來這一片已經被人開了荒,清理了雜草,弄出了一小片菜畦。地裡綠油油的長著不少青菜。還搭著細竹的豆角架子,像是一道道綠色的藩籬。
林覺站起身來籲了口氣,繞過了幾行綠色的豆角屏障朝著人聲和吱呀聲響起的地方走去,豁然間前方的景象儘收眼底。高大如蓋的大槐樹下是一處井欄。井口上方駕著轆轤,一名婦人正蹲在井欄旁邊,身邊是一個大木盆,那婦人伸手在木盆裡清洗著什麼。而轆轤旁邊一名青衣少女正挽著袖子露著皓腕吃力的搖著轆轤,從井裡往上提水。轆轤轉動發出吱呀呀的聲音來,婦人和少女相互說著話,這便是林覺之前在草裡聽到的動靜。
林覺隻看了一眼,整個人便凝固在那裡像個泥塑木雕一般。那打水的青衣少女的身影他再熟悉不過了,無數次這個身影都出現在自己的記憶中和夢境裡,他如何不認識。那正是方浣秋。
林覺覺得整個身子都麻木僵硬了,他張了張嘴巴,想要喊出聲來,卻隻在乾澀的喉嚨中喊出了一聲奇怪的聲音,像是一聲痛苦的呐喊聲。
井欄上的兩個人都聽到了這一聲怪叫,兩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轉頭四顧,然後她們都看到了一個頭戴鬥笠身上臟兮兮的的人正一瘸一拐的朝著井欄處走來。
“嬸兒,那人是怎麼了?”方浣秋皺眉問道。
井欄旁邊正在洗菜的婦人皺眉道:“怕是個過路人,或者是個流浪漢。莫不是渴了,想來討點水喝?浣秋你打桶水上來讓他喝便是。”
“好,真是可憐,怎地跑到這圍牆裡邊來了。這天氣,可不要熱壞了麼?”方浣秋應了,重新搖動轆轤。
“哎,可不是麼?怕是沒地方睡覺,跑到草窩裡睡了一晚上的流浪漢。今年年景越發的不好,不少鄉下人跑到京城來討生活,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內城也不讓逗留,他們便跑到咱們這些地方來了。所以,菜畦裡丟了東西也不奇怪,怕是都是這些人偷了些去吃了。就當做好事吧,也不用計較。”婦人囉裡囉嗦的說著話,手上不停的乾著活。
方浣秋秀眉微蹙,一邊吃力的搖著轆轤,一邊朝正走來的那個鬥笠人看去。一隻小木桶盛滿清澈的井水露出井口,方浣秋伸手去提木桶,但她的眼睛一直看著那越走越近的鬥笠人。忽然間,她的身子僵住了,整個人愣在了那裡。她發現走來的這個人的身形很是熟悉,雖然看不清鬥笠下的那張臉,但這個人走路的身姿卻非常的熟悉,讓她驚愕不已。
“浣秋!浣秋!是你麼?”林覺終於能叫出聲來,雖然乾澀的嗓子裡發出的聲音還是有些怪異,但這一聲呼喊清晰無比。
方浣秋身子猛的一怔,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瞪著走來的那人。突然間她手一鬆,掩麵飛奔而逃。滿滿的木桶猛地墜入井中,發出砰然之聲。繩索帶動轆轤瘋狂倒轉,哐當當似乎要散了架一般。
“浣秋!是我啊。浣秋,你莫要走。”林覺大聲喊叫著奔跑而來。
井欄旁的婦人呆呆的站在那裡發愣,林覺從她身邊飛奔而過時,婦人愣愣的問道:“你是誰啊?怎地認識浣秋?”
林覺那裡有功夫搭理她,雙目緊緊盯著前麵那個青色的窈窕的背影,看著她像隻受驚的小鹿一般的繞過幾道菜畦和綠色的藩籬,消失在土牆之側。林覺狂奔而去,但見豆角藤蔓的綠籬之後,一座普通簡陋的小院坐落在矮牆旁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房舍。林覺飛奔而去,扶著小院的院門門框喘息稍定,伸手推門進去。
小院不大,但整潔乾淨。院子裡一個石碾子旁,一名婦人正驚愕的朝著林覺看來。
林覺一眼便認出了她,當即顫聲叫道:“師母。”
方師母臉上驚愕的表情慢慢的消退,進而變得陰沉起來,她看到了摘下鬥笠後衝進來的林覺的臉。
“林覺?”
“是我啊,師母。是我。師母一向可好?”林覺迎了上去便要行禮。
“可不敢當,奴家可受不起林狀元的禮,對了,還是郡馬爺呢。敢問郡馬爺闖入我這農家小院是何意?就算你現在有人撐腰,權大勢大,也不能隨意闖入百姓家裡吧。”方師母冷聲道。
“師母……我……浣秋她……”林覺結結巴巴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你走吧,我們惹不起還躲不起麼?你何必又來害我家浣秋?念在我們家之前待你不薄的份上,你莫要再來叨擾了,給我家浣秋一條活路,給我們一些清靜。”方師母長聲歎息道。
林覺的心如刀絞一般,方師母的態度讓他著實難受。但他並不怪師母這些刺耳之言。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自己的女兒受到了傷害,她怎能不站出來保護。林覺相信方師母的心裡也必是不好過的,畢竟以前的日子裡,方師母待自己真的很好,像是對自己的親兒子一般,那根本不是虛情假意。或許正因為愛之深,才有這麼大的反應吧。
“師母,你讓我見一見浣秋,我必須要見一見她。哪怕是被你們痛罵一頓,我也要見她。這件事陰差陽錯,我也無話可說。浣秋當初為了不拖累我而做出的決定我也能理解。可是,無論如何,我也要見一見浣秋,我必須向她解釋明白,我也要弄明白一些事情。否則我絕不會離開。”林覺輕聲道。
“怎麼?還賴上了我們不成?你可莫忘了,我們家裡也是有個禦史中丞的,未必便怕了你那個王爺的嶽丈。你這忘恩負義之人,還見我浣秋作甚?速速離開,否則我便報官了。”方師母冷笑道。
林覺籲了口氣道:“師母何必說這種話,師母當知林覺是怎樣的人,倘林覺有忘恩負義之心,便叫我天打五雷轟,死無葬身之地。師母,我求您了,讓我見見浣秋吧,我……我隻見一見她,跟她說幾句話,看到她無恙,我便放心了,便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