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敦孺看著林覺道:“老夫一直很奇怪,你怎知道我和你師母的這些歡喜的?怎麼便會投我們所好呢?”
林覺心道:那是因為上一世我就是你的學生啊,我能不知道你們的喜好麼?但嘴上卻道:“打聽的唄,這又不難。”
“打聽的?可沒多少人知道我愛喝仁和樓的花雕酒,你師母的愛好更是無人知曉了。”方敦孺搖頭道。
林覺笑道:“功夫不負有心人,總是能打聽到的,這不重要。其實學生也不是想拿這些來投其所好,從而可以拜師成功?學生隻是覺得這是起碼的禮節罷了。既要去拜見先生和師母,豈能空手而去?既不能空手而去,自然要帶一些先生喜歡的東西。難道去拜見他人還帶一些彆人不喜歡的禮物不成?那也非相處之道。至於整理院子的事,那也是順手而為。閒著也是閒著,學生也是愛整潔之人,舉手之勞罷了。”
嚴正肅嗬嗬笑道:“說的好,林覺這方麵比我們兩個老家夥可好太多了,我們就想不到這些。”
方敦孺微微點頭而笑,林覺這個解釋倒還是合情合理的。
“然則,兩壇酒便讓你收了林覺為學生了?恐怕沒這麼同意吧。”嚴正肅笑著對方敦孺道。
方敦孺道:“哪裡那麼容易?你是知道我的,我已立誓不收學生,能讓我破了誓言收徒,那自然是有彆的機緣。我隻能說,我是被那篇《愛蓮說》鎖打動。我本是要為難為難他的,要他口占一篇應景之作的。誰知道這篇《愛蓮說》一下子便打動老夫了。哎,寫的是真好。寫到老夫的心裡去了。”
談及此事,方敦孺依舊抑製不住的激動,眼睛也放著光。
“想我方敦孺一生無子,門下寥寥。當年那個逆徒的事情讓我覺得心灰意冷。朝廷上的事情也讓我甚是煩惱,心中終是鬱鬱,總覺得沒人能理解我的心情。可那幾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卻是說道了我心裡去了。特彆是林覺說,這愛蓮說正是揣摩我的心境而作,其實是為我而寫的,老夫覺得,這個少年是理解我的。我雖立誓不收徒,但到此卻也要破例一次了,我想林覺必是能跟我一樣,傳我精神,繼承我的衣缽的。我死後,他可為我整理書稿,編纂流傳。我也算是死而瞑目了。”方敦孺緩緩說道。
林覺默默的看著方敦孺,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想起在後山荷塘邊的考核。那時候自己剛曆重生之事,對於投入先生門下是多麼的渴望。當先生收了自己之後,自己心裡那種歸屬感和幸福感無所形容。光是想起那時候的事情,自己此刻也不能對先生有任何的不快。因為,在那時,正是先生一家給了自己莫大的勇氣和慰藉。那時候的日子是真的很讓人留戀。每去書院,師母燒幾個好菜,自己和先生對飲談論,受益良多。而且那時候和浣秋正情感之芽初萌。每一次眼神的對視,偶爾拉拉小手都歡喜到了心裡去。那種感覺真讓人如在天堂之中。
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事情卻變得越來越糟糕,自己和先生之間似有芥蒂。和浣秋之間雖然依舊相愛,但卻已經相隔鴻溝,難以逾越。每思及此,心中終是鬱鬱不快。
“先生……現在對學生一定很失望吧。”林覺輕聲說道。
方敦孺默默的看著林覺,沉聲道:“林覺,先生並未對你失望。或許這麼說恰當些。你隻是和我期待的有所不同。先生對你一直抱有信心,我並不諱言,在詩詞文章上,先生也許還不如你。但我要教你的不是詩詞文章,而是立世為人的道理。我要教你的是走正大光明之途,行為國為民之事。詩詞文章乃是小道,立世為人,坦蕩磊落才是大道。文才好固然好,但做人做事乃是根本。這也是為師一直想要讓你明白的道理。”
方敦孺一番話發自真心肺腑,真正的真情流露。林覺心中感激不已,確實,在大公無私立世為人上,在公與私的取舍上,自己遠沒有方敦孺那麼高尚。但這不是林覺做不到,而是林覺根本就不想這麼做。兩人因為經曆的不同,自然會有不同的選擇。
方敦孺生於大周,為儒家學說熏陶而成,自然是忠君愛國為先,修身克己,不違心中的君子之道。所以他才會做出許多不近人情的事情來。那是他的道德堅守。而林覺本就是穿越之人,雖重生一世,在大周也前前後後過了十幾年。但骨子裡林覺是不會有什麼忠君之想的。愛家愛親人愛自己才是林覺生活的目標。換做任何一個人為方敦孺的學生,他可能都比林覺要做的更好。隻能說,兩人的分歧其實是必然的。